天光初亮,街巷上没什么人,寂静而又冷清。
云稚歪靠在马车上,一边看着街对面淮安王府的大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车夫说着话。
晨风微凉,吹在脸上让车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看了眼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正要劝云稚还是进车里等,王府的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几乎是同时,方才还懒洋洋靠在旁边的人已经到了王府门前。
李缄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等在王府门口,不由急急往外走:“怎么不在车上等?”
瞧见他的样子,云稚弯了弯眉眼,笑着开口:“不急,我穿得多着呢。”
他双手拢在狐裘里,头上扣着兜帽,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一双眼澄澈明亮,一如初见。
只是那时候的云小公子带了些许让人无法接近的矜贵,眼下依然是矜贵的,却是这世上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
李缄有一瞬的晃神,而后弯唇笑了起来。
见他脚步微顿,云稚略有诧异,歪着头看他,虽然不知他眼底为何带笑,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了?”
李缄轻轻摇头,几步来到云稚跟前:“久等了!”
“还好,不算久……”云稚伸出一只手,格外自然地伸进李缄狐裘下勾了他的手,“外面冷,先上马车。”
李缄将乱动的手指握在掌心:“好……”
马车还是先前去平州的那辆,之前那些繁多的书册都撤了下去,更显得宽敞舒适。
李缄刚坐好,腿上就多了床被子,怀里还被塞了个袖炉。
他捧着那个袖炉颇有点哭笑不得,对上云稚的目光却也没再多言,只把人拉到旁边坐下:“出发?”
“嗯……”云稚朝着车外吩咐了一声,顺势靠在李缄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许久没起这么早了。”
李缄坐矮了些,解开狐裘将人揽在怀里:“那怎么不晚点再来?”
“因为我想……”云稚偏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李缄,“让你生辰这日从早到晚都和我在一起呀!”
李缄拉着他的手,认真点头:“好,不止生辰,以后每一日都一起。”
“虽然很难做到,但我当真了……”云稚掩着唇又打了个呵欠,重新枕回李缄肩上,“我睡一会,到了叫我。”
李缄惯例没问云稚这一日要去哪里,只从他定下这个出发的时辰估计应该不是个近的地方,最起码不在城中。
果不其然马车离开王府在城中主路上跑了一会就到了南门,凭着王府的牌子不用多言顺利的出了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而去。
却也没预料的那么远,甚至都没偏离官道,就这么一路通畅地行驶了半个时辰,颠簸摇晃的马车就停了下来,一直靠在李缄肩上安睡的人睁开眼,声音里带了残留的困倦:“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公子,前面马车上不去,得您和李公子步行了。”
云稚应了声:“好,那就步行,我听人说这样才显得心诚。”
“心诚?”李缄微怔,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才发现车外竟是一座道观,“这是……”
“清云观……”云稚直起身,替李缄系好狐裘,“听说是都城周围香火最盛的地方。”
“我知道……”李缄看着他,略带迟疑,“我是说,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
“立哥听人说,这里灵得很,生辰这天过来烧支香,接下来一年都会平平安安……”云稚说着话,已经掀开车帘探出大半个身子,“就想着过来拜拜就当时图个好彩头。”
李缄抿了抿唇没接话。
云稚这人素来是不信鬼神的,哪怕夏天的时候他们在山上住着的那段时日,他百无聊赖地时候曾去听经,也从没想着去主殿给三清烧一支香,却偏偏在今日专程起早过来,只为了那句「平平安安」。
云稚人到了车外却迟迟没见李缄下来,有些疑惑地开口质询:“宣之?”
李缄掀开车帘,看着伸到马车旁的手轻轻笑了一声,将手覆了上去:“来了……”
这道观受着都城百姓的香火,平日里又有各种达官显贵的施赠,自是要比先前山里那间不具名的小道观宽敞富庶的多。
仅是从山门到主殿,就要走过好几段长长的石阶,饶是如此,观里的香客依然不绝如缕。
云稚自以为已经出门够早,进了山门才发现已经有不少烧过香的从山顶折返,一边自嘲到底还是不够心诚,一边拉着李缄沿着石阶向山上走去。
天公作美,是难得的晴天,太阳越升越高,也越发明媚,虽然依旧驱散不了多少寒意,应和着周遭的蓝天白云,让人只瞧着就会心情大好。
天气还是微冷,不过云稚和李缄都裹着厚厚的狐裘,尤其李缄怀里还揣着袖炉,一路徐徐地走着,也不觉得有多冷。
对比来来往往或脚步匆匆或心事重重的香客,他们两个显得格外悠闲,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时不时还会因石阶边仍泛着绿意的大树驻足,一路走到山顶比别人多用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清云观的主殿三清殿就立于这山顶上,入了冬百姓们要更清闲,前来奉香的人也就更多了些。云稚和李缄在殿门外转了会,等殿内的人出来才一起入内。
殿内十分安静,三清高奉于正中,香雾缭绕中显得庄重而又神秘。
云稚微仰头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神像,良久,他偏过视线看了眼身边安静的李缄,而后在面前的软垫上跪了下来。
他仍旧是不信神佛的,却也清楚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是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比如生死。既如此,拜一拜,求个希冀又何妨?
如此想着便闭上双眼,双手合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