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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攸轻抚她的眉目,触手之下依然冰寒,心中仿佛被冰凌刺了一记,情难自已,紧紧抱住她单薄的身子。

如果当年他没有贬谪渤海,继而发配晋陵,是否就不会这样两难?塞上无忧无虑的南疆小公主和隐忍蛰伏的鲜卑小郡王,当明丽欢快伴着晋陵城破,一切就真的难以挽回?

纵然她与父兄间那点稀薄的情分仅仅靠着血脉维系着,以她的骄傲,怎么能轻易放下一切?风雨如晦的王朝阴谋中,纵然不是他一意灭了她的家国,谁敢说他不是最大的帮凶?

横亘在塞北六盘山下的晋陵城,无疑不是阻挡魏庭插入蒙古草原的一道天然屏障,即使自欺欺人,他也不能否认心底那掩藏的欲望和推波助澜的野心。

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到手的幸福如同黑暗里一闪而过的流星,只余刹那间的美丽。从来没有无怨无悔的等待,纵然他有万般理由,又如何启齿?

放手任她翱翔,他又怎能甘心?

只是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生,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是否已经嫁作人妇,过着锦衣玉食、夫妻和睦的幸福生活?

如果有一天,等到他真的扫清仕途上的所有障碍,她却已经在别人的怀里,那么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元子攸思及此处,多年来冷硬坚定的内心不由有些茫然无措。

次日清晨,晨曦在东方晕染,一丝阳光泄进洞内,赫连瑾才悠悠醒转。身上寒毒未清,又只披着他的衣服,冷飕飕的寒气侵入四肢,她不由打了个哆嗦,羞恼之下,脸色在阳光里阴晴不定,抓起旁边的衣服胡乱套上。

“你做什么拿这种眼神看我?”元子攸从洞外寻了食物回来,正好看到她起身打坐,俯身生了火,“不是我,你这条命早去了鬼门关,拿什么来跟我斗,看我笑话?”

赫连瑾见他只顾烤肉,心中愈是气闷,“你盼着我死我信,救我的话,怕是太阳得从西边出来了。”

“那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了。”元子攸婉转一笑,“我确实救了你。”

这样郑重其事,反倒显得她无理取闹,赫连瑾冷哼了声,一瞬间淡去了眉间的愤怒,出其不意道,“救人不用看光了我吧?”

“真是一点也不害臊。”元子攸到笑了,清隽面颊多有冷嘲,“在你眼里,我不止是个赶尽杀绝的魔头,已经到了趁人之危、毫无廉耻的地步了吗?”

“我相信世子不会对我感兴趣,只是我也不想看你光着个身子。”赫连瑾甩手过去他的中衣,看他穿上,“不管怎么说,女子总是吃亏。”

她笑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明丽中带着清爽,只是这样的笑容,现在他只觉得陌生,不由退了一步。

赫连瑾脸上带了丝得逞的恶意,“不过我在你手里吃的亏够多了,这又算什么?只是我想不到有人真的可以那么丧心病狂,不说大家一起相依相伴的缘分,在一个地方呆了几年时间,多少也应该有点感情吧?”

“我知道你恨我。”

“为了这宏图霸业,一个小小的晋陵算得了什么?本来就是北魏辖区的一个小城,却妄图称国,苟延残喘那么多年,也应该消失了。”

赫连瑾见他默然无语,心中又是痛快,“所有挡在你面前的绊脚石,所有阻拦你一统天下的障碍,你都会毫不犹豫的毁灭!你就不怕有一天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吗?”

在她恶毒的诅咒里,元子攸的心隐隐地抽痛,却只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哦?这就是你的期盼?我明白了。”他起身拍了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就要出洞,赫连瑾猝然在身后喊了声,“我一定会找到比你好的男人,总有一天,你会输的一败涂地。不是因为我还喜欢你,是因为我要讨回个公道。”

这话分明有欲盖弥彰的感觉,只是他此刻心神恍惚,笑容也淡的失去了往日的丽色,“那我拭目以待。”

说不准是给自己个机会,还是想继续拖着她,两人间的羁绊岂是一句简单的爱和恨可以说明的?

只是这样默许她延续歧途和纠缠,他也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卑鄙。

赫连瑾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柔然和高车的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谴兵骚扰吐谷浑,无非是想要他们自相残杀,不得援兵。”

“不要闹。”元子攸看到她眼中沁出的疯狂,笑道,“你也希望北方一统,而不是四分五裂吧?外族的衰败,只会给我们崛起的机会,我知道你恨我,但不是个不明是非的女人。”

赫连瑾被他看穿了心事,更是恼怒,“你就那么肯定?女人有时候可是不可理喻的!”

元子攸不禁放声大笑,“我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怎么也该是个有点里子的。”

元子攸轻抚她的眉目,触手之下依然冰寒,心中仿佛被冰凌刺了一记,情难自已,紧紧抱住她单薄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