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这才想起要请人给赫连瑾治病,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室内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偌大的房间里旷然而清幽,尔朱浔坐在床畔静静地望着她,心中有万端忧虑,不有轻轻地叹息。榻上的人还在安睡,只是眉宇紧蹙,面色苍白,点细汗自鼻尖缓缓沁出,仿佛被黑暗里的梦魇住,挣扎不得逃脱。
尔朱浔从衣衫内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慢慢擦去她额上的冷汗,她睡梦中打了个寒噤,忽然死死攒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尔朱浔看着她嘴唇翕动,不知在喃喃些什么,心中转过数念,不动声色地贴到她的唇边倾听。
半晌他离开她的唇畔,漠然地回到床畔端坐。她掌心的温度依然炽热,手中力道好不减少,似乎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
尔朱浔笑得绵远悠长,眉宇间带上几丝数不清的愁绪。他第一次见到赫连瑾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那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在尔朱昭身边招摇撞骗。慢慢对她改观,是什么时候?
他微微蹙着眉,默然失笑着。
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第一次赛马时算计郁久该时候的得意,被他发现时的窘迫,还有后来打退蛮金、收复荆南的意气风发。也许她本来就是生于战火、长于苦难的人,只是这样一个外表冷淡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女人,原来也是有温柔一面的。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全然没有他的影子。哪怕是身畔的侍女和那些所谓的“兄弟”,想必都比他重要的多。
尔朱浔叹了口气,心中酸酸的,又仿佛空了那么一块地方。
是不是所有的求而不得,都是这么难熬?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也许刚开始只是有点欣赏,加上点愤恨——凭什么她就能置身事外,用他的一片真心来利用,只是为了成全她自己的一片野心?
这样的可恶的女人,就是塞北也不多见,南地也找不到几个更狠毒的!他怎么就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除了犯贱,还真是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他冷哧一声,自嘲地笑了笑。
对一切感兴趣的事物,他都要知道缘何原委。面上不会告诉她,却早就查清她的一切。
来自晋陵城、生于大夏皇室却自小流浪在草原上的女子,在别的女郎锦衣玉食、待字闺中、舞文弄墨习书学字的时候,大漠的风霜腐蚀的不仅是她外表的热情,还有一颗脆弱娇弱的心灵。
汉化后,一个北朝有地位的女子,或多或少应该学会吟诗颂辞。但是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许赫连瑾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如何看她。
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阿瑾,我算不算了解你呢?
他柔和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用未被她抓着的另一只手,慢慢抚摸她滚烫的面颊,低头轻吻着她同样火热的嘴唇,辗转研磨,把她所有的喘息都吞在腹中,看她梦中不断的皱眉,得逞地咬住她的耳垂,趴在旁边点着指头笑。
喜欢别人又如何,一时得不到又如何?轻易放弃的人,怎么可能有历经千辛后成功的喜悦?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二十一年的生命里都在争夺,十几个兄弟,而秀荣川只有一个。几千几万的人虎视眈眈,但这天下也只有一个。
不去争,不去夺,有谁会可怜他而施舍一分一毫?
他定定地盯着她的侧脸,抱住她,把头轻轻枕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发绺间的清幽淡香,心情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静。
门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阿鸾的大嗓门从门外就听见了,“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尔朱浔心中生出无限怨气,眼见几人就要进门,暗骂一句,只能起身坐回床边。跟随绿芜和阿鸾而来的是个年长的大夫,驻守在南苑的宫廷御医,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看着他那双昏黄浑浊的两眼,尔朱浔心中就是一阵打鼓。
大夫也在床边坐下,从药箱中取出垫子。
“等一下。”尔朱浔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抬起赫连瑾的手搁在垫子上。
大夫不明所以,觉得莫名其妙,嘴上却没有说什么。他伸手要搭脉,尔朱浔又道“稍等”,取了块帕子敷在赫连瑾手上。
大夫这下可明白了,气得胡子都吹气,平复良久,方搭手敷上诊脉。他的眉目不时皱一皱,却不道明缘由,阿鸾和绿芜在旁边干着急。过了良久,尔朱浔终于不耐道,“她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收了手,高深莫测地抚了抚白色的长须,道,“不过是偶感风寒,只要服下老夫的药,保管三剂就药到病除。”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夫开单吧。”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尔朱浔已经不由分说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大夫移驾到旁边案台上,写了满满一张的纸。
绿芜这才想起要请人给赫连瑾治病,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室内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偌大的房间里旷然而清幽,尔朱浔坐在床畔静静地望着她,心中有万端忧虑,不有轻轻地叹息。榻上的人还在安睡,只是眉宇紧蹙,面色苍白,点细汗自鼻尖缓缓沁出,仿佛被黑暗里的梦魇住,挣扎不得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