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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就当不知道。”尔朱浔微微讪笑,仿佛哈着一口淡淡的雾气,“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真是看不透。”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其实根本不想管两人之间的事情,他只在乎自己和赫连瑾的切身利益。

赫连瑾在廊巷后面的弯道里停下步子,满地落英,在她脚下盛开,有几片沾着她的靴子。元子攸和她隔着几米杳杳伫立,视线没有落到她身上,即使是站在漫天红霞的鲜艳背景里,他依然清冷地出尘,不带一丝人气。

“想不到你还没有走?”赫连瑾沉默良久,终于起了话头。

“你都没有走,我为什么要走?”他没有回头,身姿依然挺拔卓然,清冷孤傲。

赫连瑾忽然有些厌弃这样的相处方式,更不愿面对他这样的表情,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却可以淡然如初,冰冷依旧。在他的眼底,她竟然也难以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愧怍和悔意?虽然这样期待,但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从认识他的那时候开始,就知道他是一个孤注一掷、永远不会后退的人。

美艳的红霞让她想起曾经的黄金时刻,却仿佛只是一个幻影,转瞬即逝,内心也慢慢冷漠下来。良久,她没有情绪地开口,“我原本只是以为你忙得很,成天想着算计别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流连烟花柳巷,沉醉在温柔乡里?”

“你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她冷眼睨着他,触及他同样冰冷的眼睛,那里燃烧的一簇火焰让她不禁后退一步,“难道我说的不是事情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已经坏到这个程度?”他冷冷地勾起嘴角,抬头望着树梢枝头摔落下来的淡淡绯红,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霞光,仿佛一阵轻纱将他层层包裹,连语声也如回到过去般不甚真切,“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私无情,冰冷残酷,忘恩负义……我全都认了,可是你连我最后在你心里的印象也要败坏吗?你在晋陵城里过了那么多年,得到的是什么待遇?如果你快乐,当年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到塞上流浪?你根本就不喜欢那儿,他们也没有给你一丝一毫的恩惠。可怜你一直为他们卖命,活到现在有一丁点快乐吗?”

他转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淡淡的怜悯,“这样的地方,早点灭掉不是更好吗?大家皆大欢喜。”

“不是!”赫连瑾眼中冒出蓬勃的怒气,“我生在晋陵,就是晋陵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这座城市保我衣食无忧那么多年,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的冷遇而心怀仇恨,那还是个人吗?”

“衣食无忧?”他的笑声沉闷地响在走廊里,“你就是死脑筋。”

“我做人如何,不用你来评判!多行不义,迟早会有下场的。”

“是吗?”他望着她,忽而婉转一笑,仰头一叹,“也许你说的对,不过也无所谓了。人活着最坏不就是个死,当年那样我都熬过来的,我还怕什么?”

赫连瑾眼神微动,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

元子攸道,“不,你不会,我也不需要。只是你以后,还是和尔朱浔保持距离的好。”

“我和谁走得近,关你什么事?”

“你不想害他,就离他远一点。”他又笑道,“反正我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这是洛阳,可不是塞北,你以为他会是我的对手吗?”

“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赫连瑾心中忽然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冷冷道,“但是柔然和高车虽然经此一役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尔朱浔震慑塞北,哪来边境的稳定?如果你除去他,塞北蛮族趁虚而入,外部安,何以攘内?你做事情,不会这么不长脑子吧?”

元子攸极其厌恶她此刻的语气,不禁脱口而出,“你跟在他身边才几个月,你处处为他着想了?”

赫连瑾在他忍不住爆出愤怒的炽热眼中微微一怔,面色凝然,“你胡说什么?”

“我有胡说吗?你认为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又一如既往吗?”在她转头避开他的时候,仿佛一道闪电劈来他的脑海,头痛欲裂,心口也隐隐作痛,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失态,用烧得通红的双眼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不觉上前攒住她的双手,仿佛要把她的手捏碎,“你有什么不敢看我?难道被我说中了?”

“我不想和你废话!”她气恼地甩开他,无论如何,却无法挣脱。

元熙知道他已经看穿自己的把戏,面上却是有恃无恐的微笑,“九爷也知道什么事情对自己有利,什么事情不利于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