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令妃身材已经走形,可脸上并不见什么妊娠斑之类的东西,她眉心微颦,眼中似要滴出水来,看向乾隆的眼神满是柔和期盼。脸部的表情也很生动,一看到乾隆的眼见扫向她,马上堆起一个怯怯的、讨好的、又带着丝害怕的笑,整张脸显出一种想靠向乾隆的感觉。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愧,整个人都失落了起来。

香妃不冷不热,令妃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乾隆的心理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对于令妃的不满也就没那么重了。想来令妃是太重视自己了,所以才会有小动作的。这么想着,乾隆在香妃那里被严重打击的自信得到了治愈,居然傻到说了一句:“令妃身子如何了?”

令妃顺竿子爬了上去:“皇上还想着奴才,奴才感恩不尽!”挺着肚子,弯腰便有些不便,乾隆念着她有身孕,当时就免了她的礼。恨得诸妃一脸扭曲,真真是不要脸到家了!乾隆带着一丝得意地往下望了一下,看到诸妃嫉妒的脸分外可爱了,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嘛,自己不是那么失败的,所以,香妃只是个案,她也应该在不久的将来臣服于自己的!乾隆一瞬间充满了自信,我是皇帝我怕谁?!

钟茗倒是带着一丝微笑地看向令妃,正在此时,乾隆看到了钟茗的笑容,嗯,很好,皇后还是很能包容人的。相较之下,令妃就显得小气了。看来,还是令妃不好,否则,何以皇后不对别人挑剔呢?香妃如此得宠,皇后尚且能够包容。令妃耍弄小聪明,实在不够大度,而且,暗指老佛爷不喜欢。嗯,令妃,不能太宠着她了,但是享受一下她的崇拜和紧张还是可以的,皇后、舒贵妃甚至是尽力奉承的庆妃,在这方面都没有令妃做得更让乾隆感到舒服。

乾隆是被香妃打击得惨了,香妃在等着蒙丹的消息,对乾隆的到访没有再表示十分明确的抗拒,但仍是不开脸儿,让乾隆干搓手拿她没办法,被香妃吊在半空中了,香妃就像是驴子鼻子前挂着的胡萝卜,让乾隆看得到吃不到,还又能闻到香味儿。在身心俱疲的时候,让令妃抓住了机会。乾隆一琢磨,到令妃生下孩子就解禁吧,刚好有个好借口,但是,在那之前,她还要好好反省才行,一定要对老佛爷尊敬再尊敬!要把这种尊敬放到心里,如果令妃没有从心里对老佛爷不满,是不会顺嘴就说出那样的话的,言为心声啊!

在乾隆再一次被香妃挫败之后,他终于无聊地跑到延禧宫里看令妃了。令妃果然是最了解乾隆细微心情的人,说的话可比庆妃更让乾隆舒服。令妃见到乾隆,就是一副激动与不敢相信的样子,擦擦眼泪,哽咽着请安。令妃接着请罪:“奴才真是该死!居然,居然发了昏,再想皇上也不能打扰您啊!真想不到,小燕子居然那么冲动,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要不是那么想不开就好了……”小心地问,“奴才这样,怕是要让皇上生气了,老佛爷和皇后娘娘也不高兴了吧?”又辩解,“奴才实是太希望得到老佛爷的青眼了,太想讨老佛爷喜欢,凡事总要想想会不会惹老佛爷不高兴,所以,一有事就会问一问自己,会不会犯什么样的忌讳……”

乾隆方才缓了脸色,疑心消了一点儿:“既这么着,”看看令妃诚恳的表情、含泪的眼,“等孩子生下来,你给老佛爷请罪去罢!”没用‘解释’二字,乾隆心中疑虑并未全消,可香妃不让他好过、令妃能让他觉得舒服,乾隆暂时不打算追究了,就当是给自己找个乐子吧。既然令妃自己有觉悟了,那就继续反省改造吧,改造好了,就解除监禁。

永琪最近有点儿不大对劲儿,人蔫蔫的没精神,偶尔还要发一下呆,满眼疑惑的样子。钟茗深觉不妥,抽空儿把永琪叫到跟前一问,永琪开始还在别扭。钟茗不明就里,从上书房的师傅到伺候的奴才全猜了个遍,永琪才吞吞吐吐地道:“皇额娘,纯皇贵妃薨了,为什么我不像三哥那样难过?”顿了顿,“人为什么要死呢?”

永琪开始思考人类从古至今,最深奥的问题之二情感与生死了。

钟茗闻言一愣,想了一想:“纯皇贵妃是你三哥的生母,当然要更亲近一点,”伸出手来,“你看,五根指头,还要有长有短,看,中指最长、拇指最粗,小指细且短,但这并不代表小指就不重要、可以扔掉。虽然有不同,却都不是可以轻易舍弃的。纯皇贵妃和你皇阿玛,是你三哥的拇指、食指,当然更重要,他更伤心。”

情感与生死,本是沉重而深奥的话题,对八岁的永琪讲钟茗自己还糊里糊涂的内容,钟茗有些无处下手,只能试着用最形象的比喻。就算钟茗自己清楚了,也未必能解释得清楚,因为她的对象是个八岁的孩子。就像爱迪生问老师,为什么母鸡下蛋公鸡不下,即使老师跟他讲,这是基因染色体决定的,你确定他就能听得懂?在十九世纪的大环境下。

永琪似懂非懂:“皇额娘和皇阿玛是我的拇指、食指!”用力点头。

钟茗索性把永琪拉到怀里搂着:“至于生死……皇额娘也不大懂……”是真不懂,现在都不知道这几年的经历是不是南柯一梦,也不知道自己的本尊是生是死,是投胎还是还魂,“不过,人生一世,只要活着的时候觉得无愧就好了……唔,遗憾大概会有,毕竟,嗯,不可能事事如意,但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有什么呃,过好每一天,努力向上?其实吧,死不是一切的终结,还有可能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带着无限好奇,投入到另一个世界里也不坏,不用很害怕的,”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还弄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死,“总之,只要自己活得踏实,努力创造美好的生活,就可以了!”

永琪细细听着,仍旧半懂不懂,不过看钟茗的样子,应该是说挺重要的话的,也用力地记。开导了永琪大半天,钟茗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是因为纯皇贵妃薨逝?”

永琪摇摇头:“一半儿,”抓抓脑袋,因为纯皇贵妃薨逝,这些小辈儿暂时不能剃头,永琪半光的脑袋长出了一点儿青茬儿,摸上去毛茸茸的,“就是觉得大家突然好奇怪……”和婉的丧礼,他只是露了个面儿,不同于纯皇贵妃,丧事在宫里都有大排场的,永琪的感受更深些。几年前,五格格与十三阿哥夭折的时候,虽然也是亲近的人,但是他还太小,不足以感受到其中的哀悼微妙,现在读了点书,人长大了一点儿,开始迷惑了。

“还有三哥,比四姐姐和六哥都伤心,哭得快撑不住了……”喃喃自语,永璋的可怕表现,也是刺激永琪幼小心思成熟的一大原因。

钟茗眉毛一跳:“你三哥?!”坏了!永璋这倒霉孩子!这回还不得“哀毁过礼”啊?他在丧事上跌过跟头,这回死的又是亲娘,更要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了。纯皇贵妃位份高,丧仪格外隆重,办的时间也长,永璋就是本来没事儿,也得被这好几个月的折腾弄出点儿事来。本来可以不管的,可是纯皇贵妃临死前又郑重托付过,钟茗拍拍永琪的脑袋:“你多陪陪三哥去!”

永琪点点头:“三哥一定很难过。”

留下钟茗在坤宁宫里苦思对策,既不能显得霸道,不许人家儿子思念母亲,也不能让永璋在纯皇贵妃的丧礼上累死!

因纯皇贵妃的丧事,上书房停课,永琪便有时间跑到纯皇贵妃的灵前寻永璋。永璋果然还在,脸色灰败透着青黄颜,眼睛都瘦得抠下去了,辫子里透出几道银丝来,头没剃,胡子也没刮,整个人显得落魄已极,行动已经需要两个小太监扶着了。和嘉和永瑢都不敢很劝他,换个家庭环境,说了就说了,问题是永璋的经历有点儿特殊,乾隆十三年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两人只能暗自担心。

永琪先给兄姐打了个千儿,然后拜了一下纯皇贵妃的灵位,这才寻永璋等人说话。永璋勉强一笑:“怎么过来了?上书房不是停课了?有空儿陪皇额娘说话,逗小妹妹玩去罢。”久病床前无孝子,纯贵妃的丧事时间拖得要长一点,众人都是应个卯便罢,永璋也明白其中奥妙。

永琪歪着头看了永璋一下,伸出手来,开始扳指头:“皇额娘说,嗯,对三哥来说,皇阿玛和纯皇贵妃是这个、这个,这些是其他人……对于我来说,这是皇额娘、这是皇阿玛,这是老佛爷,嗯……”想一想,“我知道三哥难受,”小大人样儿的叹了口气,“皇额娘这两天也忙,没空管我,我来陪陪三哥,”抓抓脑袋,继续打比喻,把另一只手也拿出来比划了,“纯皇贵妃是这个,但是,皇额娘说了,既然是自己身上长的,就不能不管不顾,”歪歪脑袋嘟嘟嘴,“总觉得有点儿对又有点儿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兄妹三人倒弄明白了,觉得这话应该是皇后特意通过永琪来说的。和嘉拉着永琪道:“永琪知道这些就很好了。”看来,皇后倒真像是把额娘生前的托付放在心上了。自嘲一笑,放不放在心上的,也没什么,额娘已经死了,自己兄妹三人,对任何人都不构成什么威胁,本就不是别人的目标,皇后是不至于藏奸的。既然这样,不如好好相处,况且,皇后一向对自己母子几人并不刻薄。

永瑢也正有此意,与和嘉的目光一碰,又散开了。只有永璋,脑袋还有点晕,这些天来他哭得太耗精神,没有注意到弟弟妹妹的小动作。

正在此时,钟茗理顺了思路来了。

众人见过礼,钟茗先不让他们起身,径直走到永璋身前:“抬起头来!

令妃身材已经走形,可脸上并不见什么妊娠斑之类的东西,她眉心微颦,眼中似要滴出水来,看向乾隆的眼神满是柔和期盼。脸部的表情也很生动,一看到乾隆的眼见扫向她,马上堆起一个怯怯的、讨好的、又带着丝害怕的笑,整张脸显出一种想靠向乾隆的感觉。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愧,整个人都失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