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的心底好像被那种魔法植物——长满了柔软、毛绒绒的尖刺的刺团给狠狠扎了一下,说不出的酸涩、复杂,还有些心软。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比如说,就算是您已经弄脏的袍子,那剩下的部分魔法阵也比自己的衣服要来的珍贵;又比如他很想不顾一切地说出自己的顾虑:作为阿瑞格亚的首席,您不应该做这样低微糟糕的工作,请让我来——
哪怕楚见微表现出的态度,从始至终,好像认为他们两个由谁来做这件事,都没有区别。
但就是有区别的。
阿斯这么焦躁地想着的时候,又忽然间生出一种很不妙的警惕来。
他微微拧眉,身体僵硬起来,不安地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难道在他潜意识当中,还是认为楚见微是贵族,比自己要高贵,所以自己理所应当去做这种至少在普遍认知当中,比较“肮脏”的工作?
阿斯是很警惕这种意识偏差的,毕竟他身处阿瑞格亚,时时刻刻受到某种隐形的歧视和对认知的改造,如果他的意志也不够坚定的话,那么以他为支撑的曙光社恐怕也早就濒临解散了。
可是在这种认为自己有着隐约倾向的不安焦虑后,阿斯又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如果这时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名贵族的话?
比如那个很典型的塞缪尔。
小少爷一定会紧皱着眉,颐指气使地让他赶紧把这里处理干净。
阿斯恶意地想,那他的反应恐怕只会是相当不友好的嘲讽。
不,从本质上来说,塞缪尔也不会俯身去抱起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更不可能让自己不去指使没事干的平民,所以从一开始这个假设就不存在。而楚见微……他们的首席是不同的。
因为他给予了自己无声的尊重,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同样的反馈给他。
他很令人尊敬。
阿斯想。
真正想通了这点后,阿斯才长出一口气——他在楚见微面前,似乎格外地容易出神。以至于这时候楚见微已经抱着尸体快离开不算宽敞的盥洗室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后了一大截,连忙加快脚步,跟随在他身边。
也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混乱,阿斯心绪起伏极大,难得的比之前显得要浮躁一些。
楚见微在他心中,是贵族的代表,也是一个很高高在上的……令人敬畏的“符号”。
当然,现在也依旧高高在上。但因为他刚才的那些举动,似乎又在这种符号上添加了某种格外特殊的、“神性”的光辉。
“……首席。”阿斯难得鼓起勇气,却还是显得犹豫地问道,“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楚见微正在施展一个小型的魔咒,因为元素倾向性不明显,加上那些晦涩的咒语,阿斯并不能很准确地判断这是什么类型的魔咒——毕竟课本上没教过,而他对课外魔咒的了解又很乏陈可善。
其实在开口的一瞬间,阿斯就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在楚见微施展魔咒的时候询问,那显得过于不礼貌了。不过楚见微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当那晦涩的小型魔咒结束后,他便微微望了过来。
银色的睫羽轻轻颤动,像揉碎了一片的月光。
“……”似乎是微微沉吟了一下,楚见微才解释道,“其实历届的魔法交流大赛在开展前,学院附近所属的城市都不会太和平。只是以往,这些不稳定因素都被控制的很好,可是今年不太一样。”
楚见微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这种不可控因素绝不会是任何人的错……但负责守卫城市的执政官怕被问责,隐瞒下了这种糟糕的情况。”
才会让就在阿瑞格亚附近的民居和建筑当中,出现了危险的人形魔物而不自知。
“今年的交流大赛,和我有一些关系。”楚见微很点到为止,没有透露更多,只是继续道,“所以我向校长申请了,外出剿灭魔物。”
又回到阿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楚见微大致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才开始针对表意作答:“至于找到魔物,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向性魔咒——”
阿斯对楚见微这么详细的解答简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好奇心过于旺盛,但却得到了耐心解答的小孩那样,耳朵微微有些发烫,低下头很安静地听着来着他们首席的教导——
也是在这个时候,盥洗室的门被很粗暴地破坏了,一支队伍冲进了充满了浓郁魔物气息的空间当中。
为首的、穿着精致铠甲的那名骑士般的大人,在见到眼前的一幕后,瞳孔微微有些振动。原来冷硬而充满果断杀伐气息的表情立即消融而显得谦卑起来,他屈膝半跪,行了一个很标准的下位者对上位者的礼节,声音很浑厚:“楚阁下,抱歉,我们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