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在本皇子脚跟上躺一躺。”楚邹恹恹欲睡,俊长的眼帘将掩不掩。
她听他这样发话,就蠕着小袍子爬了上去。
那场雨下得可真大,雕花的窗棱子被打得砰啪做响。她一上床就被困倦席卷,睡梦中又觉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进了他褥子。少年的腿修长,因着长期练武射箭,练就得肌骨硬健,倚在一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被窝里带着淡淡的沉香,她睡着了迷迷糊糊还记得他脚冷,双臂便抱着他的腿芜在怀里。楚邹被压得沉沉的,但是那香软软的暖和却叫他内心安定,没有许多个日日夜夜的惊怯。
秋天的被窝里总是舒适,何况是多缠了一道人气。他翻了个身,迷糊中在小麟子屁股下掏了掏,见掏不出东西,很快就入了一个无梦的觉,很深沉,很安静。
等到小顺子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床上怎么多了个小太监。他就静悄悄退出去,没敢惹这个把戚世忠叫“戚爸爸”的小阉种。
一忽而月上梢头,雨后的天空清凉寂静。窄长的宫巷里亮起一盏盏幽黄的灯笼,陆安海在各个门道穿梭,在宫里弄死一个太监不要容易,各个没人的院子他都看,心里头有点慌张。
怎生一瞥头,却看到个小影子晃头晃脑地从坤宁宫永祥门里迈出来。森绿小饕餮袍子在风中一拂一拂,摸着墙根走,太监帽耳朵都搁歪了,方向也走错。
他就歪着肩膀追过来:“嘿,小东西,躲这来了,叫我好找。手上拿的啥?又去里头找他了?”
小麟子眨眨眼睛,在看清楚人后,闭着嘴默。
这小东西一犯错就蔫儿老实。陆安海看她小脊背贴着墙面,巴巴的抿嘴不说话,气得一胳膊提起来就打屁股。
“叫你去找他,叫你还去找他,魂儿都被他小子勾得不着身了……”
不打不要紧,一打看到屁股后面皱巴巴的袍子,肩头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宫里头有规制,有些香料是特定只有主子才能用的,陆安海就皱眉:“刚睡醒?”
“……”
“睡哪儿了?”
小麟子细声嗫嚅:“柿子爷赏我睡他床上,暖脚窝窝……”
“床上?我叫你还敢睡床上……暖脚窝窝……那小子蔫儿坏你也敢给他暖脚窝窝……脱你裤子没……”陆安海愣了一怔,打得更狠了。
黑夜的紫禁城静悄悄的,一老一少的身影从内左门出来,在空寂的奉天门广场前显得那样渺小。她被打得一晃一晃,倒是也不见哭,陆安海苦眼瓜子下的眼袋都愁得挤成了一团。
第43章 『肆叁』笼中困鸟
那小四子当真是惹不得,也不晓得给这伢灌了什么迷魂汤,那道带着几个台阶的琉璃瓦小红门就像是对她生出了魔力,叫她别去,一个没留神看不住,她就又往那内廷方向悄悄撒丫子跑了。隔上两天没见上两眼都惴得慌。
光阴悄静,有如白驹过隙,前廷的朝政也在静谧之下暗涌起伏着,叫人扑朔迷离。等到十月上头时,山西府尹周勐河病重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因为重阳节皇上登普渡寺偶遇皇后,并亲手抱了受伤的皇四子,有心人纷纷猜测周丽嫔或要失宠,坤宁中又将起色。但就在这要紧关头,皇上却转而提了周雅的姐夫吕安接替了周勐河的位置,而帝后之间的关系也依然是平寂如水,两位皇子与长公主并不见得皇帝多余眷顾。朝臣们摸不准风向,连带着御膳茶房布菜的也不敢再像先头一样胡来。
枯叶疏疏朗朗凋零,四季交替无声变换,忽然便迎来了今岁的第一场雪。
卯时醒来进玄武门当差,天才刚蒙蒙亮,一路往空荡的东筒子巷往南走,抬头便看见细碎的雪花在寂旷天空下洋洋洒洒,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上九只角兽傲然立在雪中,金黄琉璃瓦被铺撒上一层幽暗的银白,紫禁城的冬天又到了。
抬脚跨进御膳茶房,大伙儿都换上了新裁的冬装,因着气温骤降,嘴里呵出的都是白气。蒸馒头的给人手发了一个,吃进肚子里倒不如捂在手心暖和。
小麟子一个人在角落不知道忙活什么,人小火气大,倒是不怕冷,小铜片刀子切两片生姜,又跑到大厨爷爷灶台上抓几个肉丸子。看那破铁碗在灶火上噗噜噗噜滚沸,便装了食盒子要往外头跑。
辰时刚过半,赶着送早饭哩。那小子倒是好命,连最得宠的翊坤宫丽嫔母子也没他这样顿顿开小灶单点的。被陆安海瞥见,喝了一声:“回来。”
小麟子原是躲着人多眼杂悄悄地走,既被陆安海逮着,就只得在原地站住了。
陆安海拽过食盒子一看,哟呵,还真是精进不少。两片撒了孜然粉的煎馒头片,白嫩里带着酥黄;一小碗淮山药小肉丸子粥,粥油熬得浓稠,表面撒一层细碎的芥梗粒子,翠绿养眼,清香四溢。就那一口破铁碗小灶,她倒是把什么都能折腾出来。
“许你在本皇子脚跟上躺一躺。”楚邹恹恹欲睡,俊长的眼帘将掩不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