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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妃脸色哗然一变,哪里晓得这样隐秘的一幕,竟难逃过她的眼睛,惊得上前顿然就是一巴掌:“住嘴,你…你血口喷人!”打完又忽觉太过冲动,怎么能打?蓦地屈膝跪下,道这是污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阖宫噤若寒蝉,静得可闻针响。

皇帝楚昂终于撩袍起身:“后宫之事,由皇后做主吧。”那步履缱风,走时只淡淡掠过周雅的身旁,凤眸在她泪眼婆娑间略略一凝,便把这四年的恩情了断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把曹可梅放在她身边。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时刻的自我提醒。

所以一切的恩爱都是假象,从一开始他就已料定结局。

那他为什么还装作那般宠她?这么多年了,她是有多么恋慕他伟岸的身躯、细致的给予,贪看他抱着孩子时的蹭脸与宠溺,走在他身后都是满足与感恩,却原来也不过是政权之下的一枚棋子。

……

是被太监用担架抬去东筒子的,在那条两面红红高墙的宫巷尽头,有间上锁的屋子,并没有明说是打入冷宫,但其实已与打入冷宫无异。听说那院子里曾住过隆丰皇帝两个不得宠的淑女,一个被赐死殉葬了,一个前一夜上吊自缢而死。太监们弓着虾米背,担架抬得吱嘎吱嘎,随行的除了曹可梅,只有一个老嬷嬷。

周雅被抬去的路上,口里都在喊:“十米宫墙,什么都是虚的假的,只要有皇四子在,就没人能撼动中宫的后位,阖宫的女人都绝了这份心吧——呵呵哈”

她忽哭忽笑,是年轻悦耳的,亦是凄厉的,哭声抑扬着怨恨与不甘,控诉着这是孙皇后的报复、控诉着张贵妃的阴毒、控诉着太子的霸宠,唯独就是舍不得数念皇帝一句。后来被桂盛命人堵住了嘴巴,就只剩下一路呜呜呜呜到尽头。

次日的凌晨分娩,但是生下来不出意外的是个死胎。说不出意外,那是不出张贵妃的意外。逼女人发疯,没有比夺她骨肉更要剜心,她孙皇后不动声色,这一步走得却是真真的狠。也只有她敢在皇帝的目下这般作为,阖宫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孙皇后命人把早夭的皇八子静悄悄送走,这个孩子是未载入史册的。周雅半哭半笑地骂了几天,后来便整日不吃不喝,只是抱着个包裹的枕头,嘁嘁笑着说要见皇上。

秋风把女人失心的碎语飘忽,隔着老远的宫墙,似乎都能够听得清楚。

这件事对张贵妃很受重挫,二皇子楚邝也成了这座紫禁城中,唯一一个被皇帝忽视的、以至到了十九岁还不得出宫建府的皇子。张贵妃在过后的几年都是安分守己的,孙皇后此举,得以让皇太子在没有羽翼的情形下,一个人安然成长到十几少年。

九月深秋的天气,老树上落叶凋零,空气中携带冷风,吹着袍裾扑簌地响。不满四岁的皇七子着一袭素袍,久久地跪在乾清宫门外,跪久了便有些晃荡。时而有宫人路过,看到他那几分似幼年皇四子的脸,也只是叹一叹便过去。

什么都学,有些东西却是皇四子独有的,学不来,学到最后却学苦了。

因为失势,翊坤宫散了,是没有人来扶他哄他的。后来一直跪到黄昏,老太监张福抱着拂尘颤巍巍踅出来,弓身沙哑道:“既是七殿下心意已决,皇上就恩准了您的请求,但是殿下的命运,今后就靠您自个儿把握了。”

楚邯默默地听着,趴手叩头:“儿臣谢父皇恩典。”叩了三个响头,屈着发麻的腿儿站起来。

进了冷宫便等于禁足,不得与寻常皇子一同在撷芳殿读书习武,不得享受宫廷位分给予的俸禄,一切前途等于自毁。

他自请去东筒子闱院陪伴他的母妃,一个人晃着孤落的身影回去收拾了包袱,便往广生右门外迈。跟班太监有些驼背,头上顶着他的小包袱,他一脚跨出红门槛,看到前头百子门外站着的楚邹。

楚邹穿一袭淡黄色的太子常袍,少年九岁的身板窄长而隽朗,忽而抬眼瞥见他,便立在门下与他对视。

他看着那张近在迟尺的俊美脸庞,酷似了父皇的英气与冷薄,目中便渐渐镀涌了阴暗。想起他可怜而温柔的母妃,从小就叫自己要学他,说我儿要学你的四哥,学了你四哥父皇才能更喜爱你。但喜爱拿来有什么用?

楚邯想起二岁姗姗学步时父皇对自己的宠溺,想起那天母妃跪地哭求时父皇的冰冷。手上的笔袋子抖着抖着,忽然就冲楚邹扬开了稚嫩的手臂——

唏啦唏啦,小麟子耷拉着森青獬豸小袍,拖着她的七彩琉璃球从增瑞门里跨出来。那牛皮袋子散开,笔墨重彩呼啸,她才看见她神武的太子爷殿下,小脸蛋尚不及赧窘,忽而侧目一晃,眼前一阵恍惚,鼻下便是两道殷红。

张贵妃脸色哗然一变,哪里晓得这样隐秘的一幕,竟难逃过她的眼睛,惊得上前顿然就是一巴掌:“住嘴,你…你血口喷人!”打完又忽觉太过冲动,怎么能打?蓦地屈膝跪下,道这是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