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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无碍,夫妻二人这才彼此一笑。许多的鸿沟终究要迈过去,这一胎的到来给了机会,便叫人不自觉地珍惜。

楚昂转身吩咐道:“为免皇后被搅扰,近日各宫的请安便减为逢三逢七罢。”

孙皇后笑盈盈,无可无不可:“倒也没什么,去给永和宫里也诊诊脉吧。”

永和宫里也传来脉象稳当的消息,内廷明暗皆是平静,一派肃穆祥和。

孙皇后召施淑妃过来坐,施淑妃着一袭绛色栀花对襟褙子,面颊上晕着红润,不像前些年那样青白。

孙皇后说:“若是缺甚么,只管和桂盛说,没有不殷勤的。”

说着,话有所指地瞟了桂盛一眼,桂盛如今被这个没什么手段却又绵里藏针的女人降得服服帖帖,闻言耷拉着肩儿讪讪发笑。

她语气这样淡淡,但施淑妃却知道这个孩子原是她还给自己的,低着声儿噙满感激:“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什么都不缺,娘娘要保重身体。”

谦恭地福了一福,带着楚湄起身回宫去了。

冬天的楚湄穿一抹兔毛团领小袄裙,衬得脸儿特别白净,小麟子杵在罗汉榻旁看,看得眼睛就转不动,想和楚湄一块儿玩。楚湄打小孤独安静惯了,可不觉得需要有伙伴,看一眼这个像女孩儿一样的小太监,每次都躲在广生左门外偷看自己,她已经发现好几回了,淡淡地看一眼,就牵着母妃的裙摆走了。

背影轻盈晃荡,人都走了,小麟子乌黑珠子还在滴溜溜地看。

孙皇后嗔她:“该剜眼睛哩,太监也敢这样打量主子。”

小麟子赧红脸收回视线。

这小子过了个年,个儿又抽条了一些,秀气里头添了不少调皮捣蛋劲儿,和老四当年有得一比。又是痴迷过家家,又是喜欢看女人家上妆,先前孙皇后和李嬷嬷倒不是没疑过她性别,但见她还喜欢抓蜈蚣掏蚂蚁,便也没有去深究。那天看到小花瓣,倒是了然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能收进太监堆里当差,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根本就是在宫里头生的。但肯定不是前面隆丰皇帝的,否则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可能在最后的时候不站出来邀功立位,有一个这样的帝王遗骨,后半生可是会好上许多。宫围里头那些隐秘事,少是少,但也不是没有,因此猜她必定是宫女和哪个侍卫偷怀的。

孙香宁后来有意无意地考问过小麟子,还未开化哩,对男女差别一窍不通,孙皇后也就不去点拨她,只吩咐李嬷嬷教她识字。不会用右手写,只会用左手,给用左手写吧,又总是把字画成图样儿。叫写个名字,那就是广字头的围墙围起个御花园,叫写个“大奕”的“奕”,写出来一准是一件斜襟的襦袄加一条马面裙。

大概用左手写字的娃娃脑袋里装的总是奇怪些,李嬷嬷也就不一笔一划循规蹈矩地教她了。给她看《百草集》,每天翻几页,教她对着花草的样子念。倒是记性极好的,对老祖宗创造的文字也是充满崇拜和肃敬,小身板儿端正地坐在桌案前,给她指一段注解——

“桑叶清肺胃,去风明目。取经霜者煎汤,洗风眼下泪。同黑芝麻蜜丸久服,须发不白,不老延年。”一段长长,她自己看着图形,糊里糊涂挨个儿比着字念,听李嬷嬷读上几遍基本就能照书上背下来。如此反复,不知不觉也就识得了一些字。

大概因着冬天的缘故,孙皇后这次怀孕,人是倦懒的。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忽然下面有些漏血,叫杨老太医过来看,原是胎气有些不稳。因着孙皇后的体质,太医院是有些担忧的。楚昂抚着她微凉的指尖,便说:“不若这个孩子不要也罢了。”

孙皇后却不肯,晕开眉眼笑着说:“来了便是缘分,皇上不要他臣妾自个要了。”

生得是娇骨柔性,骨子里却是好强的,大概因着没了老五,又或是前番周雅那个孩子死了没交代,便执意要再还他一个骨肉。楚昂劝不动,只能嘱咐太医院个个担着脑袋小心伺候。

孙皇后整日在榻上静养也是无聊,干脆放任小麟子锅啊碗啊勺的在跟前嬉耍。御膳房那帮太监晓得这小子得皇后垂青,也就把她当羊儿放养了,她早上过来学半个时辰灶上的烹饪技巧,傍晚过来识字看书。稚子朗朗的阅读声,唱歌儿一样回荡在坤宁宫的殿堂之下,是叫孙皇后内心满足的,听着听着便沉沉睡过去。

楚邹怕母后冷清,每日也都会从宁寿宫过来看看。像从前还住在坤宁宫里时那样,把功课带到孙皇后的跟前做,母子之间并不需要许多言语,为着人能在跟前看到就可以。

他对小麟子出现在母后榻前的那些碗罐虫子是忽略的,这二年多早把她当成个脑缺的蠢奴才了,如今她肯识字倒是叫他意外。于是一张桌案上便坐了两个人,小男孩儿长到五六岁上,声儿渐渐便与女孩区分开来,她是那种夹杂着女气的男孩儿腔,咬文嚼字慢声稚气,每次他一来便特别卖力,想在他跟前证明自己也能读书识字了似的。

听闻无碍,夫妻二人这才彼此一笑。许多的鸿沟终究要迈过去,这一胎的到来给了机会,便叫人不自觉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