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秀只是谦卑地磕头感恩:“贵妃娘娘宽厚仁慈,奴婢得能侍奉娘娘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一日为婢终身为婢,娘娘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说着又在地上郑重地伏了几伏。
楚鄎亦兜着小包袱在跟前跪下,稚声稚气道:“鄎儿给贵妃辞行,感谢贵妃养育之恩。”
四岁的小儿,身子跪得圆团团的,眉间眼角全是孙皇后的影子。似是因为晓得了自己是寄养,素日总怯怯着不敢与人撒娇亲近。
想到这个孙香宁遗下的骨肉,张贵妃到底有些伤感。便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潸然拭泪道:“殿下何以行此大礼,岂不是叫本宫为难。你母后与我少时情深,一个王府里十多年朝夕为伴,她走后本宫不知多少伤心,惯把你当作自个儿的亲骨肉可怜。你如今安康长大,本宫看在眼里自是欣慰,钟粹宫到底离得近,得空了随时回来看看。”
说着爱宠地抚了抚楚鄎稚嫩的小脸蛋,叫锦秀:“那就走吧,赶天黑前回去还得收拾收拾。”
楚鄎又磕头,背过身牵住锦秀的袖摆。
紫禁城进入日暮,窄窄的宫墙下光影昏黄,出景曜门往麟趾门直走,一条道儿悠长,两个人都默默地没有说话。张贵妃叫人在背后盯着,见拐进迎瑞门了这才静悄悄回来。楚鄎瞅着背后干净了,忽而便抬头对锦秀哑然一笑,锦秀也勾勾唇,用素净的指尖温柔地划了划他小脸蛋。
晃过父皇的御书房,抬脚跨入清净的钟粹宫门,院子里候着两个奴婢与太监,一应物事收拾得干净利索。两个人都静谧无声的,开始憧憬这没有拘束与压迫的新生活。
第79章 『柒玖』淮有遇
“咯噔咯噔——”
傍晚的官道上马蹄声踢腾,从淮安府往下便走得比较慢。侍卫隔着百米开道庇护,楚邹与小榛子、方卜廉乘坐马车在前,户部尚书冯琛与工部侍郎葛远、都水清吏司郎中秦修明坐另一辆在后。因并未提前告知州府,故而一路微服南下,中途并未受到甚么打扰。
进入淮阴境内后,天空忽而淅淅濛濛地下起了细雨,干燥的土地因着得到水汽滋润,散发出一种甘涩的尘埃味道。楚邹撩开帘子坐到车辕上,睿毅的凤眸中便有些如释重负。
掬了层雨水在手心,回头问方卜廉:“师傅快出来瞧瞧,可是学生看花眼了?”
字正腔圆的京片儿,着一袭修身交领素袍,举手投足间掩不住天家骄子高华。因着连日舟车劳顿,削俊脸庞上微有倦惫,到底笑容却展颜粲齿。
因为干旱,江淮一带谣言沸扬,方卜廉深知他近段时日的心思凝重,便宽和笑道:“必是天怜我大奕皇储勤勉忧民,总算赏脸下几滴雨了,殿下所见即所是也。”
寿昌王楚祁与爱女方僷去岁八月成亲,不过半年余便已怀孕二个月,想必私下里是恩爱的。方卜廉心中欣慰,言语间皆是为长为臣者的关切。
这一路从山东往下多处干旱,村庄土地皲裂,途中百姓面色多愁苦。如今总算看见天公落雨,几个随行官员亦倍感轻松,后面的马车里便听冯琛几个也传出朗朗笑声,一时间官道上的气氛都好似欢快起来。
“迂——”前方忽然停下一辆马车,素朴的黑色车篷,有师爷模样撩开帘布,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看上去面目瘦削,眉眼明锐,带点书生文气,原来是淮阴县令苏安平。
微笑着迎上来,双手打拱道:“恭迎太子殿下与几位大人,一路辛苦。”
这位乃是淮安府地方官员中的清流,四年前被楚邹从一个小小的县丞提到县令一职。淮安府属江淮一带运河要塞,西通黄河,北上天津卫,南往浙漕,尤其地处平原腹地的淮阴更是如此,盐粮往来间油水颇丰,意志不坚的官员稍一个心念游转便入了泥淖,因此楚邹便看中了这个略带书生气的苏安平。
四年下来,证明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像苏安平这类的书生,眼观四方心辨是非,擅口舌辩证,又自有一分不轻让原则的傲骨,不仅能在州府各个衙门软硬周旋,对下宽抚于百姓亦能不出差池,实为最为好用的圆润之材。
这些年楚邹一直铭记母后临终的嘱咐,不忘从细微处培植自己的羽翼,苏安平便是他最初相中的目标。
此时乡间视野旷达,似乎心境也都开阔了,楚邹见到苏安平是高兴的,坐在车辕上道:“提前了两日,苏大人倒是赶得凑巧。只是听闻江淮大旱,如何入得境内却一片细雨霏霏?”
苏安平也不遮掩,应道:“半月前接到殿下信函,猜着约莫近些日子要到,便日日叫师爷在此观望。今晨忽然落雨,想来必是天子派下储君,福星莅临,下官这便冒雨赶来恭候是也。”
锦秀只是谦卑地磕头感恩:“贵妃娘娘宽厚仁慈,奴婢得能侍奉娘娘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一日为婢终身为婢,娘娘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