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勺啦。”楚鄎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送去他嘴里。
楚邹整装完毕,本来想叮嘱她一句不许给九弟吃糖,回头瞅见她这一副屡教不改的模样儿,想想又没话说,紧抿着薄唇就出去了。
自从和小麟子阐明那番话之后,他便与她刻意保持了距离,便是连间或遗床的衣物也都直接送去了浣衣局。岁月从来不等人,她不可能永远只是那个躲在花坛后屙尿的小矮太监,他的枕边也不可能永远只是自己一个人。她也将会长成小顺子那样的年纪,而太监是注定无缘情爱的,她若还有余根,他或可送她出宫;既是去得丁点不剩,那便要谨守奴才本分。
更何况是将那情愫建立在自己身上。
这让楚邹连点破都觉得是件很秽很恼的事儿。注定不该萌生的孽念,最好将它在暗里时就早早消泯,免得他日摆在彼此明面上,再相处也拭不去那难堪。
那些沾了痕迹的衣物送去浣衣局后,宫廷里便渐渐传出来风声,人们都晓得皇太子终于不同了。素日见他在宫墙下行走,皆是一个人冷清清地独来独往,身后随着个勾肩搭脑的太监,如同影子。也甚少见他开口与人说话,虽然私下里关于他晦煞的言论不少,但并不影响他文韬武略的出挑。如今晓得他焕然不同了,那些年岁相当的宫女子看他的眼神便难免悸漾,时而过来屈膝一福,轻轻道一句“奴婢请太子爷安”。他对人虽生分却也客气,淡漠颔首应一声“免礼”,那英俊的颜貌总能把她们羞红了面颊儿。
不出意外的话,年后父皇就该为他纳选东宫妃嫔了。按大奕祖制东宫须设太子妃一人,良娣良媛各二人。他也不希望到时候叫那蠢奴才受伤,更不愿看到太子妃在他与一个太监之间生出困扰。
楚邹信步走到院中,见管事太监候在一旁,便沉声吩咐:“公公给看着点,仔细破了口戒,回来少不得有人又得挨板子!”
他一语双关地震慑着,冷不丁叫里头的小麟子打了个哆嗦。惯把小九宠护得没边儿,娘儿娘气的,打小就不该纵着她在坤宁宫偷脂抹粉。
说的是皇九子蛀虫的门牙,管事太监躬身应了句“是”。
昨夜冯琛来消息,说扣了两个织造上进京述职的官员,还等着自己前去商议定夺。时候不早,楚邹便袍摆缱风地出去了。
小麟子一目不错地斜着他的背影,一直斜到他消失在了二道门外,这才略显失落地抿了抿唇。转头叫:“小九爷快吃。”
楚鄎却立刻不肯张嘴了,满桌子不是淡的就是咸的。他这阵子也开始学一点点稚子的淘气了,咬着勺儿问:“你可是爱慕我太子四哥了?”
管事的还在外头甩袖子呢,小麟子忙赶着尾音反驳道:“没有,奴才是个太监!”
楚鄎可不好糊弄,那双似极了孙皇后的黑瞳睨着小麟子的眉心,偏是万分肯定道:“有,你半夜睡觉的时候偷摸我四哥了。”
小麟子顿地两腮通红,猜着一定是楚鄎过来蹭床的晚上悄悄醒着,被他看到了。
她是偷摸了的,但也就是最近才偷摸了几回,实在是她太子爷白日里总不看她,总是倨傲地扬着他削俊的下颌,宛若目空无人。她想与他亲近,半夜起来屙尿,见他睡梦中似有不安,这才偷偷抚了抚他沉寂的脸庞。
左右瞅瞅没人,声音便低下来:“奴才那不是爱慕,是太子爷脸上沾蚊子了……九殿下别告诉他。”
扯谎儿,哪有回回沾蚊子,也许是虱子呢。楚鄎不上当,盯着面前的珐琅食碟子不说话。那桂花糕儿上铺着一层椰粉儿,细细洒洒就像是白糖粒子,他冲着那“白糖粒子”舔了舔嘴唇,小麟子便说不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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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小九爷站在这里,奴才去给你取了来。”御膳房长条院子前,小麟子牵着四岁楚鄎的手,叫他站在门前别乱跑。
楚鄎耷着枣红色的皇子袍,这会儿可乖地点点头:“你可快点出来,没有糖吃我嘴缝儿粘不住,会告诉四哥的。”他对着他父皇与锦秀是个柔弱黏缠的小孩儿,在小麟子面前又不自觉地把楚氏皇族那龙脉里流淌的霸道显现。
今日初七,殷德妃请了京中世族家的贵女们在御花园里赛穿针。巳时上头的御膳房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午膳,院子里吴全有却在打盹儿。自从有了这个老谋深算心思奸滑的陆安海,把阖宫主子的喜好琢磨了透,他差事都轻省了。他一轻省就越发的瘦,一愁反而胖起来,这会儿躺在那藤条椅上就像一条放大的细长的蚂蚱。
小麟子从他伸长的蚂蚱腿上轻轻跨过去,这个生在长在紫禁城里的孩子,连风儿都似乎尤为关照她,掠过她身旁时带起的气息都是轻柔的。吴全有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是她来了,问:“做什么鬼鬼祟祟?”
“漏勺啦。”楚鄎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送去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