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牙齿生得又齐又白,如同编贝。李嬷嬷打小教她用竹盐清洁,御膳房里的伙食也好,打她长牙的时候便给她每天煨骨头汤,她的上下牙一咬一咬,还能听见叩叩的韵律呢。
最近没人的时候,她也会躲在破院子里,把头发扯下来偷偷学着女孩儿扎。那铜镜里印出两个朦胧的小螺髻,调配的胭脂膏儿再往唇上一抿,分明比小碧伢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去。她就不晓得她的主子爷到底喜欢小碧伢哪里?乌瞳里不由带上忿怨与不解。
楚邹时而目光一错,便能看到那窗缝上的一排小白牙,傻愣地龇着,眸子也亮潼潼,饱含着欲言又止。他的笑容就顿地一敛,这种感觉就好像什么,像他对曹碧涵多笑两声便亏负了她似的。好心境都被她破坏。
他便不想再笑,也不想再看到她,只把视线漠然地错开。
曹碧涵自然也看见了,总会大方地轻轻说:“瞧,她又在看我们了,我瞅着她好像对殿下不一样。”
她的语气里对那男生女相的小麟子有一点点轻慢。这种被洞穿的心理只叫楚邹尴尬,一种不可知的、也不能被知道的、秽耻的事,偏她却眉眼犀利。
楚邹便因着自己与一个小太监之间那些诡秘模糊的情愫而愠烦。
他于是冷漠,偏要叫那站窗外头的听见:“一个奴才罢了,这宫里头每个主位都配着太监服侍。莫要去理她。”
似是为了撇清关系,他的语气很轻慢,仿佛自己也对那太监不屑一顾。小碧伢听了在对面笑,小麟子在窗外听到了,心便被伤得一条一条。
但楚邹却似觉得还不够。
入夜后的东宫幽幽悄静,檐角灯笼在月色下晕着黄光。小麟子蹲在花梨木雕云龙纹浴桶旁给楚邹擦身,杏黄的棉巾从他颀直的后背搓到前头,楚邹慵懒地躺在桶沿,喜欢当着她的面,在水里向她昂大鸟儿。
因为她没有,他便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打击叫她生生死心。
楚邹问她:“大么?”
他虽少年,但因自幼习武练箭,身量与脊骨已是长成了雏形,像个健挑的男儿郎。那只怪鸟儿几天一个样,小麟子有时悄悄把拳头够过去比,它已经从小时候的小扁鱼变成了一只大海鳗。
小麟子就脸红,点点头说:“大。”
声音很轻,她最近在他跟前说话都小心翼翼,实在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倨傲与冷蔑。更难得有同自己相处的光阴。
她一说大,楚邹便得意,越发将那抖擞扬昂:“这是你爷天赋秉异,将来太子妃进宫了可有甜头受。”见她听得懵懂,又添一句打击:“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小麟子最怕他那句“和你说你也不懂”,每当他一说这话,她就感觉她的太子爷离她又远了,脚步小跑着也追赶他不上。
便瞪眼儿好奇:“鸟儿大了能干嘛?”
她的手细滑绵软,掠过玄妙之处叫楚邹有不舒服,楚邹便把她的手拂开,薄情地说:“等回头进了太子妃你就晓得了,到那时爷免不了要疼她。太子妃一来,之后陆续还有良媛、良娣,她们会伺候你主子沐浴更衣,夜里也会抱着你主子暖脚窝子,天冷了给你爷炖梨吃。爷疼了她们,今后就不用再担心被人非议,说甚么和一个小奴才闹不清楚。”
小麟子动作就慢下来,不自觉地瘪了嘴儿:“奴才不喜欢爷疼女孩儿。爷疼了她们,事儿都给她们做了,那奴才去了哪儿?”
楚邹见她终于动了表情,便晓得她听进去了,越发冷漠道:“由得你不喜欢么?那是男人们才能干的差事。你连蛋都没了,还能去哪儿?自然是随你的苦眼瓜子老太监,按时辰到了就给你爷布膳,差事当好了爷赏你,那是给你抬脸;差事当得不好,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罢。”
他自己说得或者有心,或者无意,小麟子怎么听得那么绝望。
那雾气蒸腾的澡盆中,楚邹玉冠高束,五官棱角分明,只叫人痴痴看不够。小麟子又想起抱着他睡觉时的一幕幕,他的身量瘦长,夜里总是容易心惊,被褥里常带着一抹好闻的沉香。她半夜蠕进去,抱着他腿儿睡得那么安妥。他却说今后要有女孩儿代替她暖脚窝子了,她的心就仿佛被钝刀子滑过一道,然后又淋了一勺子醋拌辣子下去,酸咸痛辣一股脑儿地渗进心扉。
楚邹还把她精心调配的膳食分给小碧伢吃,她因为自幼得了李嬷嬷与御膳房的悉心教导,南来北往的膳食都能拿捏,而小碧伢正喜欢江南的饮食。楚邹最近着了胃寒,为了给他滋养脾胃,小麟子从头天晚上就给他用细火煲粥。那一小碗栗子山药粥煲得浓稠软香,他却把她的心血盛给了小碧伢。
她的牙齿生得又齐又白,如同编贝。李嬷嬷打小教她用竹盐清洁,御膳房里的伙食也好,打她长牙的时候便给她每天煨骨头汤,她的上下牙一咬一咬,还能听见叩叩的韵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