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年对着楚邹他是从来不关照的,刘得禄也恨楚邹,干脆便任着底下一众太监对他刻薄怠慢。
只是想不到竟忽然又回来了,个蠢丫头,多艰难才送出去,回来做什么。吴全有空荡了多年的心,忽而又记挂起来,得多长只眼睛,仔细再由她叫那臭小子欺负了。
刘得禄琢磨不透干爹心思,顺势看了眼楚邹禁闭的宫门,问道:“今儿可要给这位送些应节的粽子?”
吴全有想了想,如今张贵妃掌着后宫之权,二皇子又立了偌大的军功,但皇帝却依然把他封了王,显见得是与太子之位无缘了。只怕是还在心里惦记着这个当年随龙的小四子。
便应道:“给送两串新鲜的罢,不要把路子堵绝了。”不到最后,谁也猜不到谁是最后继承的那位。叹了一叹。
刘得禄便有些不甘愿地应了声“诶”。他对师傅与小师弟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对太子可没甚么好感。
……
那天楚邹的晚膳便多了两提新鲜的肉粽,说是肉,其实多半还是豆干。但可把麟子高兴坏了,饭盘子摆在清冷的砖地上,它撅着个肥屁股,忽而把粽子这头咬咬,忽而转去那头咬咬,剩到最后了才舍得把中间那一小块瘦肉叼下。
楚邹对它嗤之以鼻,修长手指掂着银筷,用得安静而清冷。心中却亦感意外,得有多久没有再吃过这样新鲜准时的热食儿。
后来到亥时便下起了应节的大雨,琉璃瓦滴水下听雨声滂沱,风把烛火袅袅摇曳。他在旧梨木桌案上练字,笔墨于淡黄薄纸间游移,少年不知世情繁絮,写一手字气拔山河,如今却是宁沉稳重的。
这样阴寂的雨夜,从他四岁起便开始难眠,睁着凤目整夜地望着天花,思绪总在殿脊下乱飘。从四岁那年的封后大典,到破院子里的丑兽风筝,到八岁时母后与父皇在坤宁宫里的低喘,又至十四岁的天崩地陷。十多年光阴却像走过了一世的岁月,外头的辽阔也看了,宫内的悲喜也尝透,不留下什么挂心的悸动。
静悄悄的暗夜里传来外头小榛子的轻鼾。楚邹是不叫小榛子站在里头侍夜的,为着荣华散去后,只有他这样一个奴才忠心不弃,夜里便让搭了张床守在外面。还有小顺子,那龌臜的奴才今岁已二十九了,时而还会给自己送来些什么需用。
彻夜不灭烛火已成习惯,那火光打造着他冷凉的身体,他又想起白日门缝里看到的那道娇影。忍不住便手伸到枕头底下,把那件白缎的薄衫抽出来看。
夜风阴萋,那薄衫上溢散与白日一样的淡香。截断的绑带应该是补在了袜子上,胸前的缎面有点绷,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抚了抚,柔柔的质感。忽而又明白过来那绷的含义,顷刻又把手生涩地移开。从来对那个中之事不存兴趣,怎得竟有些奇怪漫想起来。
后来那衫子便遮在了他脸上,不晓得什么时候竟沉沉睡了过去,一夜睡到了大天亮。
第119章 『拾壹』司花时节
日头从东望西,在紫禁城的苍穹上空金灿普照,打端午过后天气便日渐炎热起来。接连着小半月不曾落过一滴雨,人在宫墙下走路,那阳光炙烤着皮肤,像毛孔也要被热风吹得燃起来。
上表的奏书从各地纷涌至皇帝的御案,今岁大奕王朝罕见干旱,湘西、云南一带听说地都晒得裂缝了。时值稻苗刚插播下去不多久,倘若天再不降下雨水,怕是今秋一过,到明年又是一场举国大荒。
好容易耗损之战才结束,岂料到天灾人祸顷刻又接踵而来。四十二岁的皇帝楚昂端坐在养心殿“中正仁和”的牌匾下,手执着奏折静默不语。
听钦天监正大臣魏清在台下道:“山西一带游行作乱,两广倭寇猖獗,眼下天若再降干旱,只怕更是平添惑众妖言。古训道‘东宫乃日’,意即太阳出升之向,这是天帝在告诏大奕。皇上当即之下应早日复立皇储,以稳王朝之根基矣。”
下头站着几个阁老,闻言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泰庆王数立军功,可堪东宫大任也。若皇上念及中宫之制,又或如九殿下聪敏仁爱,亦可为国之梁栋也,望皇上早下定夺。”
“望皇上早下定夺!”一时个个抖袖子屈膝跪下。
戚世忠着一袭暗紫阔袖蟒袍站在殿槛外,听到这句不由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无论是那冲动易躁的泰庆王,还是敏感柔仁的皇九子,于他都是正中下怀的。但总之不能是那个骨子里伸张不屈的废太子邪。
他保养得甚好,为了延年益寿日饮鲜认乳,已五十余岁的年纪却依然红光满面。微躬下身躯,拂袍走了进去。
所以这些年对着楚邹他是从来不关照的,刘得禄也恨楚邹,干脆便任着底下一众太监对他刻薄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