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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梅性子活泼,说话总是一套一套儿的。陆梨听了就暗暗好笑,桂盛那不是看谁欠他钱,他那是忠心护主子哩。皇后娘娘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仍然看不惯六宫的嫔妃们争抢皇帝,用他咕咕叨叨的话说那叫啥,叫一群“妖艳的鲜蛾子”。

算起来桂盛现年也近五十了,听说一直都在坤宁宫里闲混着差事。戚世忠那头早就对他放弃了,当年还死皮白赖着要东厂的头把交椅,就这副婆妈性情他倒能应付得了东厂没黑天没白日的剥皮刮骨?

索性他也没去,皇帝也默默由着他折腾。打去年秋养了八九只肥鸽子在廊下,傍晚的时候白刷刷往天空一放,倒叫坤宁宫里多了丝活气,楚昂也能找回些从前的感觉。

陆梨听讨梅这样说,又想起从前戏弄桂盛的那些琐碎,心里头是觉得亲切的。这四方方紫禁城虽把人围锢,却到底是她那不知来处的人生。活着、死了的亲人都在这儿,她的心回到了宫里才是真正踏实的。虽然她也不过是墙根下一棵不起眼的浮萍,什么时候走着走着说消失就消失了,紫禁城里今儿花开明儿花落,最记不住的就是人。

陆梨便好笑道:“听你这样说,那桂公公倒也有趣得紧。对了,锦——今日康妃娘娘怎得会找你们说话?”

讨梅脸上顿时现出兴奋与得意,应道:“可不止今日,已接连有二三回了。好运也不能光叫李兰兰她两个沾,就许她们得贵妃抬脸,不许我们也高攀了?你可听着,是康妃娘娘瞅着我们两个有眼缘,叫我们过来说话儿哩。瞧,还赏了我们各人一对耳环,你瞅瞅可好看?”

说着把春绿的手指也掰开,两个手心里都攥着一个小盒儿,讨梅的是粉色珍珠,春绿的是翡翠镶金,做得甚别致,贴合着她两个不同的性情。

原来刚才在墙下是迫不及待试耳环呢,陆梨便赞道:“好看,她对你倆真大方。”

春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轻声道:“是,都说康妃娘娘忌讳多,我瞧着却是平易近人的。赏了我们甜碗子,她也和我们一块儿吃,问了我喜欢什么,听说我倆会下棋,还叫我们下次一块儿玩。这就是还有下次了。我从前忧愁,生怕看不到出路,怎晓得这宫里还能逢到这样的好主子。”她顿了一下,像总算看到了希望,又接着道:“对了,我们还见到了皇上,这可是天大的脸面。他穿一袭明黄龙袍忽然闯进门来,晃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可惜没说上话,就被讨梅给扯了出来。”

想起中年楚昂的隽朗,春绿脸颊上堆起红晕,无限的憧憬和光荣。

陆梨听了,也不晓得该为她高兴还是默默发愁。张贵妃一开始就拉拢李兰兰和孙凡真,她的出身也让她有这样的资格,换成锦秀去拉拢,那两个也未必会真心看得上。而讨梅个性率直,父亲官职不高不低,春绿又与从前的何嫔有几分相像,倒是对她有益无害。

但陆梨知道锦秀可不平易近人,她就像一条匍匐在暗处的蛇,忽然探出信子把人咬一口,招招都是致命的。只是这会儿春绿这样高兴,她也不忍心打击,说了也不会信,便含糊提醒道:“急不得,人康妃娘娘让你见着皇上,是她赏赐的恩典。咱要见好就收,还待着不走就是不识抬举了。”

宫里头养大的孩子自小把规矩入了心,她的声音总像柔柔带笑的,叫人听在耳里甚舒服。讨梅听了也在旁边点头:“是极,我就是这样想的。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嘛。”

反正讨梅是不着急的,她也没想一定要当娘娘。见陆梨手上拿着个珠花,一看就是成色不菲,不由好奇:“瞧,光顾着说我们了,陆梨你打哪儿来,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陆梨低头一看,也高兴回她道:“我刚从景仁宫里出来,给二皇子叠的衣裳快拾掇好了,贵妃娘娘给打赏的。还叫我给她熬粥,说缺什么只管去尚食局取,这下可好,再不用为食材发愁了。”

讨梅把珠花揩起来,在手上晃悠着:“真好看,你这可是因祸得福了,叫罚的,结果却赏了起来。可有见到泰庆王殿下么?瞧瞧你这副模样儿,怕是他一瞧见你就得走心了。”

讨梅钟情二皇子,打从楚邝凯旋回宫一见就春心芳动了。听说庆功宴那天,还把茶水碰翻在楚邝的袖子上,本来想叫楚邝脱下来给她清洗赔罪,但楚邝只是冷淡地拍拍就过去了。

讨梅搁心里不说,爱面子,但陆梨猜着她是故意的。陆梨就半安慰地说:“哪那么容易,喜娟随他跟前伺候着,一日也不听他说二句话。我一个受罚的宫女还能怎样,今日见是见着了,一句话也不曾说。”

讨梅性子活泼,说话总是一套一套儿的。陆梨听了就暗暗好笑,桂盛那不是看谁欠他钱,他那是忠心护主子哩。皇后娘娘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仍然看不惯六宫的嫔妃们争抢皇帝,用他咕咕叨叨的话说那叫啥,叫一群“妖艳的鲜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