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秀就换了副表情,转而走进左端间对众妃道了声:“姐姐们来得早啊,是妹妹耽搁晚了。”
抬眼看见对面孙凡真似有苍白的脸容,听说这些天中暑了还是怎的,都厌倦了口食。她便不自觉多看了一眼,又不察痕迹地敛回眼神。
她虽比沈妃、华妃封得晚,但位分却是很高的,乃是列于施淑妃和殷德妃一行。因此这么一口“姐姐”,沈妃与华妃自然是不敢答应。
施淑妃只是淡淡地颔了一下首,她对谁都是淡漠的。当年头胎一对龙凤胎被撞得早产,死了六皇子,只剩下个半聋的三公主,后来得孙皇后恩典再怀上,末了生下来竟也活不成,那好容易才暖和起来点的性情,之后就变得更加淡漠了。这些年皇帝也显少召幸她,时而一年召幸她一二回,对她也都是小心翼翼。也似是为了弥补她,旁的公主六七岁就送去公主所由嬷嬷们照养,她的三公主楚湄一直留到今岁十三了,年初才搬离的永和宫。
锦秀也不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倒是东道主殷德妃对谁人都和善,笑道:“方才膳房刘得禄差人来,问什么时候开席,我说那最懂得吃的还没来,开得什么席?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当然是玩笑话,皇帝和两位年长的皇子爷都没到呢,也是为了缓和气氛,沈妃和华妃便应景着笑笑。
张贵妃暗暗扫了眼锦秀的肚子,似笑非笑道:“都说夏日昼长夜短,人醒得早。康妃近些时倒是倦懒,瞧着这都什么时辰了。”
所以锦秀那晚才和楚昂,也是算着时间上差不多没事儿了才承宠的,为的就是要给张贵妃瞧瞧,自己还是和平常一样。
锦秀便谦和地回道:“倒也不算晚,方才叫这两个丫头耽搁了,一块用了些早茶。睡得晚倒是真的,朝政繁重,皇上近日总熬深夜,妹妹总少不得在旁伺候。”
面上恭敬,但那颈子上的吻痕却因坐下来的动作而叫人看见。阖宫都晓得楚昂对她的迷眷,亦都尝过皇帝爷宠幸时的温柔或汹涌,当下各个表情便有些五味杂陈。
殷德妃年已四十有一,早不知多久没有过。便岔开话题,指着矮几上的盘子道:“尝尝这个吧,今岁的荔枝都把人吃腻,这么一弄倒叫人新鲜。方才孩子们抢着吃,是本宫楞剩下几个留给你们。”
那荔枝果冻被盛在铜钱大的瓷杯里,用牙签轻轻一挑便沾出来,晶莹剔透的打着颤。芯子是一枚荔枝肉裹着桂花蜜,粉黄嫩白的惹人馋。
讨梅轻启红唇含一颗,立时扬眉道:“这回准没猜错了,一定是陆梨做的,她可是从来把萝卜白菜也能做出山珍海味。”
一旁站姿服侍的尚食女官王嬷嬷便恭敬笑答:“小主说对了,正是那陆梨丫头琢磨出的新花样。”
这当口贵妃娘娘也在呢,淑女在未得皇帝宠幸前,倘若讨得皇子娘的喜欢,也是有机会被赏拨给皇子爷做妃子的。讨梅在众主位跟前露了脸,难免按捺不住小窃喜。
锦秀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只做是不动声——但若不对自己忠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她可是不会遂她的意。
楚恪在外头蹲了尿,一歪一歪地走进来,听见了便问:“可是在说我认识的怒泥,她在哪儿?”
他惦记着陆梨上回给他吃的梨花糖,一进宫就叫楚邺抱着去衍祺门下找她,找不到人哩,不晓得去哪儿了。楚邺因着闻双儿的敏感,从不在宫里与宫女们多言,便敷衍着把他抱走了。这会儿眨巴着眼睛急得慌。
殷德妃最是疼爱这个宝贝小孙子,俯下腰调侃他:“哟,瞧这牙没长全口齿不清的,本宫可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楚恪被听不明白,又急又不服气,便嘟嘴叨叨:“是怒泥……我拉屎了,哭着哩……她牵着我去找小四叔……他两个隔着门偷看,小四叔喜欢她。”
一边比划着,一边瞅着桌上的几枚荔枝冻,又掉下来两颗晶莹的口水珠子。
“嗤嗤~”那稚嫩粉俊的小模样,不禁逗得一旁的宫女抿嘴轻笑。
施淑妃怅然又满目爱怜地凝着他看,难得少见的开口道:“说起这个本宫倒想起来,从前宫里有个小太监,亦是做得一手巧食儿。连我那不搭理人的湄儿,竟也能惦记着吃上他两口。如今风水流转,这宫里眼看着又要出奇才了。”
口说着,又想起当年的小麟子,五六岁没朋友,大清早的提个小丑盒子,在里头搁了三两个歪里吧唧的鹌鹑蛋,傻愣愣站在永和宫外看着自己闺女玩。等半天楚湄也不理他,他瞅着她一直没声音,便巴巴地把盒子往前挪:“给你吃。”
那乌眼珠子里盛着巴结和渴望,小墩墩的耷一身太监曳撒。楚湄也爱骄傲,不理他又想吃。叫来自己去提盒子,味道施淑妃尝了,倒是好吃得紧呢,可惜死得那叫个惨。
锦秀就换了副表情,转而走进左端间对众妃道了声:“姐姐们来得早啊,是妹妹耽搁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