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审就更招人恨了。当年母妃的娘家坑算了皇后与皇四子,间接害了一竿子太监被仗毙,宫里头对他们母子暗地里可恨哩。
楚邯连忙磕头答话:“贵妃娘娘安排得仔细,太监们亦甚周到。原是母妃自个身体不好,儿臣听说常吃蛙肉与黄鳝可助补益,这才趁着雨后去金水河里打捞。此事全怪儿臣。”
话说着,心中到底想念多年不曾看见的父皇,忍不住抬起晶亮的眼睛睨了一眼。又迅速地把头低下。
那模样清瘦难掩苍白,楚昂看着他可怜,便道:“念在你一片孝心,朕这里且不罚你,便回去面壁思过三天罢。”
言毕并没有其余关照。
“是。”楚邯抬头,看到幽幽光影中已是四十中年的父皇,又想起九年前楚昂朗目含笑的英姿,那时母妃娇滴地倚着父皇,看父皇俯身蹭自己的小脸,天下之幸福无有那般……他缱绻地又凝了一眼,然后卑慎地磕了磕头,这才站起身。
跟班刘广庆眼睛亦跟着往里一看,这便忽然看见红木圆桌旁陆梨的侧影。当年在山东的时候乍然看见,还是个单薄未长开的小丫头哩,这才两三年不见,竟就变得这样好看了。他也不能确定,只是回头又看了看,弓下腰跟着随出去了。
好好的一顿家宴就被这样破坏了气氛,一时众妃嫔们难免有些扫兴。
楚邹看着门外那个圆脸白俊的男孩,生着与母后酷似的眉眼,便猜着应是自己的小九了。他已经很久没再看见过楚鄎,当年被幽禁时楚鄎才四岁,眨眼八岁竟已长高了这样多。
心中便涌起柔情与怜恤,撩起袍摆走出去,蹲在楚鄎的跟前道:“叫我瞧瞧伤得如何。”
那嗓音清泽,映入眼帘是一张十七八岁的英俊脸庞。
楚鄎认真一瞧,才认出是自己的四哥。没有了当年的飞扬跋扈,那凤目中是沉寂敛藏的。楚鄎心里就生出了别扭的纠结,既有摒弃楚邹昔日的不堪行径,又有一丝复杂的怜恤——不想看到他如今这样的寒碜,情愿他和当年一样冷酷无情好了。
他就抿了嘴角:“一看到四哥就要沾血腥呢。”
用极低的声音,硬了硬心肠,绕过楚邹去里头找江锦秀,叫锦秀帮忙包扎伤口。
那亮绸刺绣的袍摆掠过楚邹的肩头,带起一股冷漠的风。楚邹动作刹然一滞,然后便默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楚邝已在皇子所换了身玄青团领袍服,威风奕奕地站在殿门前。见状便对楚邹勾唇一笑:“三年不见,四弟别来无恙。”
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彼此也无需太多客套。
楚邹上下把楚邝一睨,亦垂下眼帘:“二哥也别来无恙。”
他此刻站在楚邝的跟前,除却面庞生得比他精致美俊,肩不及他宽,气度也不及他刚武,只是清瘦敛沉的。他也不想多呆,转而进殿与父皇道了辞,便对楚邝欠一欠身出了二道门。
皇帝自是洞穿他心中承受种种,亦不愿多留,只叫陆梨匀出几盘他爱吃的给送过去。
陆梨屈膝应了声“诶,”便把搁在楚恪小嘴边的勺子放下。
那殿内光影幽蒙,楚恪轻轻卯着小嘴儿,陆梨揩着帕子给他拭去脸上的米粒。娇盈的胸因着动作迎起,腰肢儿细细蔓蔓,笑容是那样静谧美好。楚邝在外头看,心中便被这一幕画面触动,大抵对有女人与小儿的光景有了一丝祈盼。
“啊……”龙光门下无人,午正的阳光刺着人眼睛睁不开。陆梨才端着食盘子从门下走过,就被楚邝伸出一只长臂给拦了进去。
“爷的帕子呢?”楚邝把她抵在墙上,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
烈日把他的皮肤晒出麦色的光泽,那上唇微厚而下唇薄,男儿的烈性让人不能直视。陆梨打小就对楚邝忐忑,总是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便应声答:“殿下松手,奴婢这就给殿下拿!”
说着匀出一臂,从腰间小荷包里掏出一张帕子,往楚邝的手心里塞去。
那素白的缎子绣得彷如宫廷御制,针工与花样繁复可见用心。因为在她的荷包里待得久了,风一吹便送来她的柔香味道。楚邝接在手中捻了捻,心底里就似有虫儿爬过,挑眉问陆梨:“你随身都带着么?”
陆梨倒是随身都带着,亦给他绣得分外仔细,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这人心刁难应付,生怕绣不好了或是弄丢了,又给他寻了借口来缠自己。便解释道:“是,不晓得殿下几时过来取,这便一直搁着了。”
楚邝听了心情莫名好,就从兜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条小盒,然后勾着唇角道:“拿着,你二爷赏你的,自个打开瞧瞧。”
小喜子杵在门外头听见,这才晓得他为何要专门去河北跑一趟。因为那地界上有个珠宝行,里头的坐店老师傅可是全大奕朝赫赫有名哩。暗暗嘀咕着自个主子竟也有这份闲心。
审审就更招人恨了。当年母妃的娘家坑算了皇后与皇四子,间接害了一竿子太监被仗毙,宫里头对他们母子暗地里可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