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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除却山西一带起源之地,楚昂是交给冯琛处置,其余各地白莲教皆由东厂领锦衣卫在民间镇压。由于两个衙门历来的行事风格,宁错杀一个不愿错放一个,确然使得百姓对白莲教闻风丧胆,但同时亦使得民心混乱,其中更不乏官场之间的公报私仇等利益暗算。

楚昂原是心知杜明的,可人居高位,只能决策而难能身体力行。忽然想起楚邹四岁那句“君如荔枝船,民为蜜汁汤,汤可覆船,亦可载船”,知他自小对家对国一向皆是仁善,而对恶亦从不心慈手软,如今能说出“重金招安、养化斗志”这般圆滑之策,倒确然是有了善进。

便颔首赞许道:“如此亦是个可行之法,只眼下北方战事始停,西南治旱而两广倭寇作乱,朝廷处处需要用度,此事怕暂且还许往后搁置。倒是谡真王月底朝贡一事正摆在眼前,那完颜霍与我大奕打了许多年仗,想来国力也是维系吃紧,今番想赎回三子完颜辰,只怕或考虑与我大奕朝联姻。听闻其膝下一连八子,唯得一女完颜娇,今岁恰满十五,我儿对此可有甚么想法?”

楚邹听得蓦然一怔,眼前不禁想起咸安宫简陋的四角床架下,陆梨柔香妩媚的少女胴体。那蓝绿刺绣的被褥裹着二人密不透风,他的薄唇滑过她娇挺的樱红,满世界里便只剩下了她的嘤咛,从未想过再与谁人女子生出干系。

但完颜霍既是这般宠爱这个女儿,若然纳了她为妃,将来对太子之位必定助力。他便不要,倘被老二得去,以完颜娇与其背后八个哥哥的势力,今后自己怕是再难撼动他二分。

楚邹不禁咬了咬唇齿,踌躇道:“儿臣……暂时并未能想好。只谡真王此番一求和,高丽必定要回头依附,那边的十二叔却如何处置?”

孝宗死的时候齐王楚曎还在许惠妃腹中刚怀上,算算现年也差不多有三十九、四十了。一个大奕正根正脉的王爷,却躲在那小野之地做上门女婿,打着自己这边的故土。

楚昂想起来就生气,便展了眉峰,慢慢道:“老高丽王独宠二公主,迟迟不放她与齐王回来,不过是怕被朕问罪绞杀。前番布政使来书,说是已欲遣使者前来为王世子提亲,恐怕非要等亲事一联,方敢将人遣送回朝。那王世子李仁允倒是不过十九岁,只你二妹心性高傲,必不肯去那穷蛮僻壤之地;若叫湄儿去,则必要使得淑妃伤心,朕亦正左右为难。”

说到淑妃与楚湄,楚邹心中不禁又是一道隐伤。五岁那年御花园出事故,孕中八月的施淑妃因被自己撞倒流产,后来生下的胎儿皆不能成活。楚湄虽然左耳不聪,却分明是她施淑妃全部的命。将来不论如何,楚邹都是要保证这个妹妹能一世无忧的。

楚邹便委婉建议道:“父皇或可从王府中择一郡主以配之,那高丽之地到底僻远,一嫁过去便难能再回,无论贵妃或是淑妃只怕都是心痛。”

道理楚昂又怎会不明?岁月在紫禁城里走得又快又慢,前朝牵动着后宫的风云变幻,他这些年已不知宠幸过几多妃嫔。但不论如何,对当年潜邸时的几个女人他都是怀柔的。或是因着太年轻时的相伴,使得她们在后来的岁月中少有得到雨露,因此尤其把几个孩子看作命一样重。楚昂亦是不想叫她们再对自己更多失望的。只几个王府里的兄弟似乎都听得了风声,暗暗的紧捂着口风不肯放人,这阵子便连时常进宫骂驾的肃王都不再露面了。

楚昂便蹙眉道:“朕考虑从宫中择一二聪颖贤德女子,抬以郡主之名以配之……此事倒也不急。只我儿年岁业已十八,若你母后尚在,怕早已为你采纳王妃。朕前些日为你相看了个人选,领侍卫内大臣宋岩之女宋玉妍,此女有容有淑,年岁亦与你相当,近些时你可与她多相处,以促相互了解。那谡真王小女虽好,却只能择做侧妃,不好破了我大奕汉室的正根正脉。其余宫中女子,我儿便是欢喜了亦只能浅尝则止,须知为王者可博于雨露,却不可动于情爱,但求夫妻祥睦不出错,否则便是多余营造一道伤。朕此刻提醒你,你日后须把握住分寸。”

一袭话叫楚邹听得诧然,待把凤目一抬,望着那金铜盘龙影壁下父皇已是中年的英姿,便又想起当年不过二十八岁、与何婉真忘情拥揽的年轻帝王。他后来终究是明白,父皇在那时候对母后之外的女人原是动过真情的。他的父皇自此后心中便是孤独,无有能补偿,对她,对他自己,亦是对母后。

欲得之物必先淡漠之,湖州那案子楚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只眼下须得避过不提,说的乃是清查白莲教一事。提的问题虽尖锐,也不至于戳到他戚世忠的根底,或又叫那群阉党还有油水可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