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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察觉皇帝踅近,周雅不适时地拂了下鬓间的散发。皇帝本来并未注意,因着她这个动作,蓦然间便低头把她看到了。光阴走得无声慢慢,当年那青春无虑的丰腴少女已然不再,此刻的她身子显得纤薄,脸容似也因着苍白而楚楚清丽,算起来得有二十七八了,竟叫人看不出那年岁。

到底是在自己最为艰难应对朝政的那几年,陪在身边度过的女人。楚昂便些微动容,颔首问一句:“伤好些了么?”

除此之外是没得可问的,当年她父亲与肃王两厢勾结,让楚昂皇城内外如履薄冰,而皇五子与皇六子的死亦沾着她周家的血。她的家世后来亦被楚昂打到地底,当年周父乃是山西最大的一员,连肃王对他也都是谨言好语,如今呢,她的父亲早就病死了,肃王也被他楚昂磨成了一只光会进宫骂架的纸老虎,姐夫被假意捧上去半年不到却被隔了官职。

她能不恨他么?那十四岁痴缠迷恋的年纪。

割腕也已经是三月底的事,眼下七月中旬了他才问这样一句,可见他也根本无心。

周雅便弓着身子,轻声应道:“谢万岁爷体恤,罪妾伤已是痊愈了。”

忽而抬头凝楚昂一眼,看着他中年威冷隽逸的身躯,又谦慎地把头低下来。

“唔。”楚昂也就不再说什么,点了点下颌,玄黑皂靴跨下台阶往后左门方向过去。

露台上锦衣卫三三两两撤着彩幡,铁皮的尖顶飞碟帽在阳光下熠熠闪闪,好生是个威武帅气。

生来就性情活泼的杨萱看了半天,忽而转头对楚鄎说:“我母亲说了,过去的过错皆已成过去,如今小四舅情致终于清醒,你可打算原谅他对你造下的伤?”

她虽然比楚鄎晚一辈,但因着平素像个男孩儿一样敢作敢当,对着亲善柔仁的楚鄎便不愿意管他叫九舅。

楚鄎一遇见她就头疼,抬眼看了看几步外的楚邹。这会儿杨缙与杨缜那两个小屁孩儿,正满脸崇拜地挂着口水黏他,楚邹似是也无有玩具,便捡起地上的淡黄锡纸,将那纸条儿撕成一道人字,手戳戳放飞去了天空。

两叶似蝴蝶旋飞,他扬起下颌抿着微笑。阳光打着他的脸庞,眼目中是那样的睿毅与深远,仿若要将这紫禁城与天空洞透。楚鄎看了心中便莫名复杂,道不出那声“不好”亦道不出那声“好”。一时只做没听见的样子,对跟班太监顺达道:“爷记着还有四篇字没写,再不回去该要误了时辰。”

话毕便拂着袍摆往右侧台阶走下去。

陆梨正欲打道回局,便与他打了个照面。楚鄎乍一抬头,那风清云淡中映入眼帘是一张钟灵毓秀的绝美脸庞,他记起她是西二长街上四哥牵过手的女孩儿,不自觉便有些局促。

陆梨搭腕施了一礼,安静地退让在一旁。

楚鄎走了两步,怎就忽然开口道:“你先头送我的那盒子花糕,现下可还有吗?”

诶?陆梨听得讶然,但顷刻又觉自在情理之中。或者说她本就是有心而为的。自小看着楚鄎长大,她最是深谙他的口味,比如那盒子里的甘蔗糕与水晶梨花糕,是要做得冰甜中带着清甘的。你叫锦秀做,她亦做得甜、亦做得冰,却做不出那份润入心扉的甘,这就是那厨艺上的髓。

这些年因为楚鄎的伤,楚邹心中不知多少负罪与沉重。陆梨怜疼他的愁郁,便对楚鄎笑道:“倒是有,今儿早上刚做了一笼,叫榛公公送去春禧殿了。还未来得及吃,殿下可要随我一同去拿?”

那轻语动听,笑容总叫人莫名的熟悉与亲近。楚鄎本不愿意去,怎竟又就别扭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那厢刘广庆正伴着皇七子楚邯从身后过来,见状不由喊了一声:“陆篱?”

陆梨脚步一顿,不自觉回头看。

那黛眉樱唇,如若出水芙蓉,刘广庆便越发确定了是她,紧忙着又道:“还真是你啊陆篱,我先头在宫里瞧见你几回,老远不敢相认,今儿可算是认出你来了!”

陆梨听声音陌生,定睛一看,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太监,脸瞧着似在哪儿见过,她便微蹙起眉头。她离开山东前的名字是李嬷嬷给取的陆篱,后来认了陆氏夫妇后便自己改成了梨,但听起来都是一样的,不晓得这个太监怎么会认得自己。

刘广庆猜她必然是忘记了,但在这深宫里能见着个熟悉的旧人,显见得叫他异常激动。他便接着解释道:“怕是你已经忘记我了,先头那姓朱的师傅带你去山东时,我曾见过你几回。那时我们一条街的哥儿都惦记你,背地里都管你叫‘小西施’,你倒是甚少搭睬人。对了,听说那朱师傅也是从宫里头出去的,说起来咱们和这紫禁城还真是有缘。”

许是察觉皇帝踅近,周雅不适时地拂了下鬓间的散发。皇帝本来并未注意,因着她这个动作,蓦然间便低头把她看到了。光阴走得无声慢慢,当年那青春无虑的丰腴少女已然不再,此刻的她身子显得纤薄,脸容似也因着苍白而楚楚清丽,算起来得有二十七八了,竟叫人看不出那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