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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梨给做了酱料,她打两岁才蹒跚走路起,陆安海就给在院子里摆了一排小碗碟随意她调,调出来的风味可是连李嬷嬷都自叹不如的。楚鄎吃得很是开心,难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一改素日矜持谨慎的说话,有了抑扬顿挫的欢喜调儿。楚邹给他倒了半盏桃花酿叫他尝,他还没抿先喊一口“辣”,话音还未落楚邹已经给他掖进去了,那小眉头还皱着呢,顷刻就改做了“甜”。

叫一旁帮忙择菜的沈嬷嬷听了都忍不住笑。那是沈嬷嬷打十五岁进宫这几十年,在她后来双目还未失明、双腿还能正常走路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难得露出那样敞和的笑脸。心叹这丫头到底是与朴玉儿不同的,瞧瞧,多冷的际遇都能被她带得暖和起来。哎,天生贵命挡不住呐,多艰苦的命运都叫她复又挣进宫来。

戌时的紫禁城渐渐昏暗,檐角下点起了殷红的灯笼。那红光映照着人的脸,酒不醉人人自醉。锦秀枯坐在承乾宫里等,等到了苍穹之下星空朗朗,楚鄎也没有过去。叫人一打听,咸安宫里笑声依稀。小豆子回头一禀报,说皇帝爷今夜又去了孙美人处,“啪!”一只细白瓷的杯子竟被她五指生生碾碎了。

那天晚上的星星也似尤为明亮,光打照在残羹冷炙上久久舍不得离开,成为楚邹在此后一年多里最缱绻的回忆。

那夏末的风声里似弥漫着轻柔的呢喃,他后来回忆起来,应该是陆梨喝多了桃花酿,为他兄弟二个哼起了旧童谣。蜕变为少女后的她,嗓音亦是那样的净雅动听,飘飘渺渺地回荡在宫墙下,让人想起她幼年枯坐在母后的永祥门外,磕磕绊绊的细碎哼唱。

她穿着她的小麒麟太监袍,她说——

“公鸡喔喔已叫啦,上朝官员已到啦。这又不是公鸡叫,是那苍蝇嗡嗡闹。东方曚曚已亮啦,官员已满朝堂啦。这又不是东方亮,是那明月有光芒……” 1

清唱声如同索魂一般,深深地刻入了楚邹的骨髓,连同着后来在那个死人的萱寿堂里,陆梨无力地勾着他肩膀摇颤时的嘤咛。她在那个晚上终于毫无保留地交付予了自己,那画面里花儿漾红,泉水沿沿,似有蛇崇在阴阳地府间缠磨,魔一样魇入了他的心底深处。让他在随后的一年内,时而夜半忽然惊醒,便都是陆梨旖旎盘缠于他腰腹的一幕。那曼妙妩媚,她的娇羞与柔弱,和那最后抵死倾注的一幕,叫他屡屡情愿弃了这人间天理,甚么都不要了,只将她一个带走足矣。

可他却不能再想她。

彼时完颜娇基本已与他定了亲事,只待他正妃入门之后,便从边塞迎娶为侧妃。而那时的陆梨,已经因为身份的尴尬不明,而被他的父皇遣入了不见天日的芜花殿。

她怎样就成了他血缘亲族上的堂妹呢?而他与她的那一朝痛苦却快乐的欢愉,却成了兄妹乱论的禁忌,叫他再想她一次,心中便自揪自责自伤一次。

倒不如她还是那个死去的小太监,一开始便没有再遇见。

那时的江南改政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而锦秀亦通过了父皇的应允,把讨梅和小翠安排给他一同南下。楚邹夜半听着她二个在一左一右两个侧厢里的轻酣,便彻夜睁着眼睛不能眠。陆梨,想她已成了一种罪。

他为了不至见到她而彼此伤心,后来便在宫外一连数月都不曾有归回。

第165章 『伍捌』凤求凰兮

那天晚上的夜空似乎尤为明亮,下玄月皓洁地挂在遥遥苍穹,银光普照着紫禁城西北角这片死寂的废宫。三个人便坐在春禧殿后院的寿安宫台阶下,静静地仰着头看天。

“虫子飞来响嗡嗡, 乐意与你温好梦。上朝官员快散啦……”

陆梨的歌声在夜风中轻轻旋绕, 少女丝丝荡开的飘渺音律, 使人耳目宁静。八岁的楚鄎坐在楚邹身旁, 不自觉地把手搁在楚邹的膝盖上。这年的他们, 童真, 青春,娇媚, 俊逸, 脸庞上的光彩在月光映照下多么美好。在后来的许多年里, 在楚鄎终其一生的萋寂与彷徨中,都没有再现过这样的静谧,不是多了一人, 便是少了一人, 总凑不成当初。

一直坐到戌正时分,角楼上传来宫门下钥的钟鼓,楚鄎便站起来要走了。空旷的场院里荒草吹拂,把他的袍摆一晃一晃地吹去了前院。他走的时候对楚邹说:“下个月八月去马场了,四哥可愿带我骑马儿?”

那亮潼潼的眼睛里有坦诚,可见这便是他想通了,明白当年那件事原不该全怪罪在楚邹的头上。楚邹答了他一声“好。”他盯着他幽暗中已是十八岁的清削俊颜,不等他再多言就先别扭地转身走了。

陆梨给做了酱料,她打两岁才蹒跚走路起,陆安海就给在院子里摆了一排小碗碟随意她调,调出来的风味可是连李嬷嬷都自叹不如的。楚鄎吃得很是开心,难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一改素日矜持谨慎的说话,有了抑扬顿挫的欢喜调儿。楚邹给他倒了半盏桃花酿叫他尝,他还没抿先喊一口“辣”,话音还未落楚邹已经给他掖进去了,那小眉头还皱着呢,顷刻就改做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