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光听着她那样的声儿都停不下来。
陆梨有时想,如果那时候她不求饶说快要受不住,楚邹是不是会一直永无止境地接下去。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彼此身魂归一,一起飘向那浩瀚星辰的深处,离开被这座宫廷困束住的人生,更没有那些越不过去的亲缘枷锁。什么堂皇兄呢,她只是个被老太监捡起的小弃儿罢,她不信这样的作弄。
后来光阴悄走,当星星都寂下去之后,四周夜虫子的叫唤声也渐小了。天空露出浅烟蓝色的氤氲雾气,紫禁城的清晨就显得别样安静。她乌柔的长发上都沾了草叶子,飘飘散洒在胸前脊后,美丽一夜都不曾得安宁。楚邹隔半个时辰就覆起来与她纠缠,他似一沾她便顿有无穷的精力,而她亦像天生是为了他而妩媚,怎得竟是那般欲断不能。等到光线渐亮,那旖旎动响在清晨的雾气中便显得尤为入耳,两个人互相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的陆梨像恍然之间蜕变得越发倾国倾城,双颊未染胭脂自媚,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楚邹定睛打量她,凤目中盛满着爱眷,从没料到一个女子给予男儿的是这样一种感受,而长大后的陆梨原蕴藏着无尽的美好。这沧海桑田的空茫,是让楚邹觉得从前所受到的一切都可以不再值得一提,只要生命中能够有她,无论之后怎样的磨难都不足以再将他摧毁。
那宁寂的清晨之下,楚邹便抚着陆梨的脸颊,轻含唇齿道:“打今儿过后你便是爷的心尖儿,生生世世你都只许做爷的人!”
他的眼底亦有青影,一晚上不知疲倦,但目中却是噙着喜悦与神采奕奕的。像是一夜之间也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了,那俊逸非凡的五官总带着几分忧郁与冷薄,叫陆梨深深眷恋。
但那时候的陆梨连说话的力气儿都没有,后来楚邹便将她衫裙收拢,抱起她去了二道院墙后的萱寿堂。
是不愿去前院春禧殿受人打扰的。陆梨还记得那天的楚邹披着藏蓝银线云纹缎的团领袍,笔管条直的身躯像携着风。那袍服上弥散淡淡沉香,她把脸抵在他的胸口,两条小腿儿垂在他的臂弯里跟着他的步履轻荡。
那死人的闱屋里寂悄悄的,陋旧的四角床榻上只铺着一张竹凉席,大早上躺上去还有些渗人的骨头。一晚上抵死不顾,这会儿挨着床那倦惫的感觉就上来了。两个人蜷在褥子里亲着蠕动着,都以为会天长地久的,那恩爱卷着人缠都缠不断,后来就紧紧地拥在一起睡了过去。
光阴走得静谧无声,一闭眼一睁开就已经是黄昏了。
怀柔今岁盛产香瓜,太监衙门里运来几车皮子,每个院各分了十个。傍晚的西六宫下院里夕阳斜照,几个不上差的宫女乘着空隙切开来就着点心吃。宫女与太监不太一样,太监心眼子阴狭歹毒,对人无不防患,年轻的宫女们可就活泛多了,聚在一起总要互相贡献点各宫里的八卦。
听在斋宫里打杂的许妞子说,那位被废去冷宫九年的周丽嫔,近阵子每每常去斋宫给皇后娘娘念经祈福。那位周丽嫔听说早前竟是得过皇帝三年盛宠的,这宫里除却皇帝最早以前动情过的何嫔,也就只有康妃娘娘能持续盛宠几年,想来周丽嫔的容貌当年应该也是佼佼了,现如今二十七八看着还是那般幽雅素丽。可能是因为疯癫自杀过的原因,她好像也很不经常说话,每到下午便穿着荼白的素衣搭着蓝铁的宫裙,一个人跪在铺垫上念完就静悄悄地走。
今儿皇帝原本转去斋宫里准备静心,进去就碰到那位丽嫔了。按说丽嫔当年也是个家世赫赫、得过圣眷的大家闺秀,怎的对着皇帝倒是卑微省慎得不行,勾着下巴跪在对面的台阶上,似乎犹疑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皇帝倒是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一袭墨色升龙袍径自往里头走了。后来就一个人在这间殿,一个在斜对头那间殿,互相不打扰地坐了一下午。
再后面皇七子就从撷芳殿下学接娘了,这位皇七子也是个不攀不骄的孝顺爷,母子两个虽然在宫里过得尴尬,他倒是从不怨怼,只互相扶持着默默过活。看见皇帝在,便与他母妃两个对皇帝拜了三拜。
虽他是个皇子爷,可这宫里头不得宠的皇子和公主未必就能比咱们做奴才的风光多少。即便有张贵妃关照,可那袍子往下一跪还是紧着显短了一截,太监们哪一个不是看脸色使眼神刻薄的?不过皇七子容貌生得与废太子有几分像,连性情上也有相似,大抵从不计较罢。
那个晚上的星星似乎一整夜都在摇晃,楚邹一连要了她六次。青砖石台阶隔着衣袍膈得她蝴蝶骨疼,楚邹用胳膊枕着他,他们从阳间通到地府,在辽远星辰之下缱绻荡晃。她记得她很疼又很快乐,那美妙和痛楚她形容不出。楚邹后来贴着耳际告诉她,他说她那天晚上的欢吟太美,比她先头唱的那首《鸡鸣》还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