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隐下酸楚,扯嘴角笑一笑,紧忙追着讨梅去了。
她说“这里姐儿俩”,一个“姐儿俩”就分明是已把陆梨排开在外了。
那樱草色衫裙在长条宫巷下飘飘渐远,陆梨想起西二长街上三个人在夕阳下的手拉手,才不到半年呢。一时绝美的眼眸里不禁有些惘惘然。
傍晚清风阴凉,在东筒子尽头贯不穿。风卷着她扑簌的裙摆,把少女莞尔的身段勾出一抹动人的痕迹。人乍从苍震门里跨出来,还以为是那闱院里死去的高丽幽魂显了形,差点儿没生生吓一跳。
锦秀一连两晚没阖眼,天亮便托袁明袁白两双胞胎太监去请了戚世忠。叫了几回,隔日清早的承乾宫里戚世忠才慢悠悠出现。给锦秀带了个拳头大的玉貔貅,貔貅可是聚财的上古神灵,除却皇家之外是不许民间收藏的,为的是怕钱财外流。
锦秀笑笑说:“大奕王朝对于貔貅有明令禁制,眼下国库吃紧,公公倒是越来越阔绰了,就不怕风声传出去,都道这钱财进了公公的私囊。”
她近日宫中萧条,连一贯过来请安巴结的妃嫔们也寥寥了影子。却倒是一贯妆容精致着,对着戚世忠也兀自端着姿态不亢不卑。
戚世忠斜眼睨着,是知道这个女人的阴与狠毒的。废太子若不是心性足够坚韧,又或是存了心的自暴自弃,只怕这些年早被她以各种名头折磨得不是疯了就是自残自杀了。但眼下楚邹忽然神智清振起来,行举亦变得内敛深沉与谦逊,叫人看不懂,今朝去江南更料不穿他预备要如何,因此锦秀这颗棋子不到真废时还是可利用的。
戚世忠便吊着阉人嗓子道:“凡事都看两面,有些人天地无私玉万家,有些人只吃不出方成神,成了神便可天不怕地不怕。咱家在这宫里风里雨里数十载,吃是吃了,可也不是白吃的。这就好比貔貅,只进不出才尊神,若是又吃又出,那就只是废玉凡人一块,推推也就碎了,道理娘娘应该懂。眼下江南织造风声正紧,废太子九月预备南下,咱家正愁着他跟前没人没底儿,娘娘这当口急着找咱家来何事?”
锦秀自然听出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莫不是暗示她肚子里只能进不能出么?确然她生了便失了宠,沦为废玉凡人一块,帮不了他戚世忠,说不定还能被他倒打一耙。但这种受制于人的压迫感她也受够了。
锦秀便勾唇道:“公公先别急着给本宫下定论,本宫今次请公公来,是想叫你帮着查一个丫头。当然,至于公公方才说的,本宫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人么,想想都知道,自古无利不往来……”
她说着话,脸上柔和地笑着。那垂在袖中的手抚上微隆的少腹,暗暗地往里紧了紧,在触到那块小小的温暖时,顷刻却又漫过无数的痛苦与狰狞。
——这皇城四方荣华都无缘与你的小骨头。便当真舍弃了它,她亦要付出同等的、足够的代价来为它买命。
时间似流水,悄无声息中悠悠往前。当紫禁城的落叶开始枯黄,便迎来了谡真王完颜霍的朝贡。原定在八月初赶到的京城,因为九郡主完颜娇半途中着凉而耽误到了八月十三。在宫外驿馆休憩了两日,到八月十五这天才正式入皇城觐见。
锦秀的孩子便是在那段时间流掉的。
第171章 『陆肆』卑上卑下
八月的紫禁城,碧瓦飞甍,雕梁画栋,金黄的老树衬着朱漆的宫墙, 放眼过去好似都染了秋的色彩。戊戌日那天, 完颜霍领着二子、三子与九郡主完颜娇从东华门进宫。
算算其五子完颜辰被俘, 困在西华门附近的云明楼里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完颜霍此次入汉, 除却用三座城换回儿子外, 还赠了一把汉代失传的名剑赤霄, 又把爱女带在身边似有意联姻,可见还是诚意满满。
大奕王朝建国近二百载, 国运渊远流长盛久不衰, 陆梨记得那天的场面很是浩瀚。奉天殿前文武百官着蓝的红的大襟斜领朝服, 沿须弥座往三十九级台阶层层而下。那汉白玉台阶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从奉天门直通皇帝的金銮宝殿,两排锦衣卫在东华门下开道, 领着完颜霍一行过了内金水桥。按说仗原本是老二打赢的, 但这样的风光皇帝却没有让楚邝出面,却叫了楚邹与完颜霍对接。
那日的天空特别的蓝,万里苍穹之下风清云淡,楚邹发戴金漆九旒冕,身着玄衣纁裳,腰佩朱缘大带悬挂玉环。他本是个身份尴尬的废太子,那日的礼服却甚为考究,原本普通皇子因着青衣,他却着了更上一阶的玄色,刺绣亦不与普通皇子一般规制,但又比东宫皇储少了一点什么。如此这般,看在朝臣们眼里,倒可见皇帝的用心良苦,想来离东宫复位已是不远了。
说着隐下酸楚,扯嘴角笑一笑,紧忙追着讨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