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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又生生地记起来久远的另一张脸。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幕,有个女人站在亲属探视的玄武门下,风也轻轻吹着她淡紫色的褂子裳裙,亦把她绝美的眼眸朦胧。她的目中如清水却又隐含着叫人心怜的渴望,叫他忽然定睛一瞬便难移。

那个女人应该叫朴玉儿,其实从未在他的心中有忘却,只是不曾有心去记起来。因她到底给过他此生作为男人之最交抵深处的畅快与欢愉。

此刻凝着陆梨那张万般相似的脸庞,不禁又想起朴玉儿当年遗下的那个卑贱小奴才,一时只觉得心底有些膈,宋岩便兀自冷漠地收回眼神。

宋玉柔发现爹爹也在看陆梨,便跟上几步问道:“听废太子爷说她与我同岁,父亲可是也觉得她像一个人,像那个小太监?”

他最是口无遮拦嘴上刻薄的,对楚邹从来“废太子”不客气。说着把手勾上宋岩的袖子,一种自然而然的父子亲情。

宋岩却是料不掉儿子也会往这方面想的,他的这个儿子说来还有一桩故事。

当年楚妙生下的龙凤胎男婴将要不行,皇觉寺因为常年得宋家的香火,便偷偷托人带口信说寺庙里捡着了个孩子。夫妇俩不二日便瞒着家中老人上了山,真该是一个续了一个的缘,那男婴就在到庙门口的时候咽了气。方丈把宋玉柔抱出来,庙里的山水将他养得白嫩可人,正在吐舌头。竟和那个死去的孩子长得差不离,一看到楚妙,就伸出粉嫩的小手轻轻抚她的脸。楚妙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那个孩子后来叫方丈化了,骨灰就收在庙中佛像的背后,盼望得着佛经的仁慈普渡,早早能够托生投胎,亦为着能够保佑宋玉柔替他续命。

抱回来的这个孩子,也像是天生与宋岩该做父子似的,连午睡时伸出的小胳膊、仰卧的姿势都学着宋岩一模一样,长大后饮食上的一些特定喜好更是如出一辙。彼时夫妇倆以才做完法事不便开门见人为由,把宋玉柔藏着养了半个月,后便替了那个短命的男婴。楚妙因着孩子与丈夫有缘,在悲痛之余总算得了些安慰,因此对待宋玉柔便越发视若性命,好像要把对死去那个的爱与亏欠双重地加诸在他身上。是以当年小麟子死后,宋玉柔因为中了晦气去了半条命,那几年楚妙便狠狠心把他送去了庙里。只因想要得着那“死去的”庇佑,以保他能续命活着。

只是宋岩却料不到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儿子竟依旧对那小太监念念不忘。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太贱微的命,他不喜从自己儿子口中提及,便冷沉地道一句:“提那些卑下的做甚么。不是说没见过北蛮鞑子吗,这就带你去瞧瞧。”说着便疼爱地牵过宋玉柔,又回头把陆梨看了一眼,一道袍服翩翩上了侧台阶。

陆梨还怕他两个认出来,连忙谦恭地在廊檐下远远鞠了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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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里熏香清幽,秋天的地砖上打着干燥与阴凉。正中的罗汉榻台阶下,沈嬷嬷勾头哈脑地跪着,边上站两个威风的嬷嬷,张贵妃雍容华贵地端坐在上头。

已近四十的妇人,是已把那宫廷的高贵入了骨,拖长着嗓音慢慢道:“沈妙翠,这可是本宫第二次召你了,你说是不说,全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你本名叫沈妙华,十四年前本就该死的人,可巧你在宫里的堂姐沈妙翠,生得与你一般微胖不起眼,因为在浣衣局落了痨病将死,便生生把你藏了三月,病死后叫你替了她名字活着。倒是差事卑微,竟无谁人瞧得出来。本宫查虽查了,但也不打算为难。只这里问你一件旧事儿,当年你在东筒子闱院里伺候着一个高丽进贡的淑女,那淑女名字有册卷可查,叫作朴玉儿。那院里与她同住的还有一个,却生生被划空了去,本宫这就问问你,她叫的是甚么名字?”

第172章 『陆伍』高丽死士

沈嬷嬷料不到,如何时间过去了十多年,张贵妃却忽然寻出自己问起这档子事。到底宫墙根无有秘密啊,这后宫要起乱了。她怕把陆梨牵扯出来, 便只是默着不敢应话。

张贵妃勾唇冷笑一声, 又继续道:“你可以选择不说, 本宫既能问你这句话, 那便是心中早已有了数, 你说与不说, 都不妨碍本宫将她斗倒。但你该知道的是,她也在暗中找你, 你今日说了, 本宫尚能发发慈悲保你一命, 否则等到她把你揪出来,那时下场你自己想象。听说你老家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算算年纪也都是膝下儿孙满堂了, 最年长的大孙子岁初刚当爹, 说起来也是四世同堂。你进宫前的同郡相好李大壮,当初为了救你被折断了条腿,娶了门妻难产死了,几十年也都一直鳏着。你今儿若说出名字,回头给本宫在皇帝爷跟前做个证,事成后本宫赏脸放你出宫回乡,你还有二三十年好活。你不说,本宫也一样有法子斗倒她,可你还有多少日子活头?是进是退,你自己掂量。”

顷刻又生生地记起来久远的另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