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兄弟在宫墙根下第二次为了个小太监而打架。皇帝知道后容色阴愠不已,罚他两个在乾清宫门外跪了一早上加一个下午,后来便颁了旨意,命老二正式搬出宫去,住进了宫外的泰庆王府。
挑着九月十六那天的吉日,在楚邹出发下江南的前七天。春绿指给了楚邝,听说宋玉妍在家知道后大哭不止,瞒着母亲楚妙偷偷溜出后门,跑去了楚邝的王府里。当着他的面解开褂子要和他好,便做不成夫妻了,也情愿和他此生有这一场夫妻之实。
她自小在老太太和楚妙的千金呵护娇宠之下长大,那少女的雪白丰盈与美丽洁净,是和春绿的婉柔大不相同的。但楚邝只是默默地走过去,两手给她把小衣扯紧了,叫小喜子悄悄地送了出去。
但这些都只是传闻,更甚至并没有传开,也许只是小喜子梦里头的胡乱呓语罢,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也没有人当真。
都阻止不了月老派下的好事,过年将满二十二岁的楚邝,在万寿节之后的没几天,与户部尚书左瑛之女左婧瑶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宋玉妍大病了一场确是真的,而原本要给楚邹提起的正妃一事,也就因为她的病而暂时耽搁了,怕是得等到明年楚邹从浙江回来。
看宋玉柔此刻表情纠结,口气听着又像不忍心又像恨铁不成钢,让人又暖又伤。陆梨就颔首笑答:“好~,我知道该怎么做。原不是故意,这世上过了今天不知明天,要都能知道的那么长远,那不都成神仙了。我可走啦。”
说着欠了欠身子从边上离开。宋玉柔忙给回了个书生礼。风吹着陆梨腰带上一枚朴玉挂坠一晃一晃,他没来得及注意看人就已经过去了。
宋岩从体仁阁里大步踅下台阶,走几步路抬起头,迎面便把陆梨映入了眼帘。皑皑白雪覆着紫禁城的层峦殿宇,那一袭少女青蓝色的袄裙显得好生醒目,看陆梨白净姣美的双颊,好像比之上回又瘦了许多。这是和那个女人全然不一样的品格,那个女人娇敛痴缠,缠绵不能断。但陆梨透出的却是一种沉静,是一种隐忍、静默又或者是挣脱,她从他旁边走过来,是一个人又好似一道魂。
宋岩是全然料不到的,当年那个在宫墙下钻人裤裆的小太监竟会是个小丫头。陆梨的存在,便生生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块坚硬。看陆梨在身旁揖了一礼过去,娇纤纤的莫名惹人怜疼,他忽地想起家中千娇百宠的女儿,便冷漠地掠了过去。
走到宋玉柔跟前,问儿子:“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宋玉柔不想被父亲知道那些谈话,答:“我们在说神仙。”
“呵呵,神仙?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都只是凡人。”宋岩便勾唇笑笑,魁梧的身躯伴着儿子往奉天门下出去。
是啊,俗世红尘,男欢女爱。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谁又能预测得清谁爱?都只是凡人罢了。
陆梨往东筒子从南向北走,揽着包袱步履慢慢。
路过苍震门的时候,看到门下站着一道影子,是锦秀,绾着半月髻插着金灿五彩的宝石发钗。飘着媚高的颧骨看自己,含笑幽幽道:“她总归是死得不安分,非留下一根贱骨头在这宫里搅人不安宁。可是又能怎样,没有人认你,依旧还只是个奴婢。”
陆梨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自己所谓的身世,人都道“心有灵犀”,她想起她的淑女娘,想起她刚生下来便被万禧滚去地上的小哥哥,心里头都萋萋然,却惟独想起那个驾崩的隆丰皇帝,毫无触动。都只是她江锦秀和戚世忠说了算,连张贵妃都不知道沈嬷嬷去了哪儿。
陆梨答她:“天道好轮回,谁欠下的命该谁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江妃这话说得还太早些,日子往后还长着。”
少女的声儿轻轻,十四岁是多么曼妙珍好的年纪,那窈窕背影携着风远去,发辫儿在风里一飘一飘,只把锦秀看得目露阴凉——
又怎样?她和她的女儿恨了自己,可最当初的自己只是想让彼此都能有一条活命。她便扯唇笑笑,垂下袖子回去。
周雅的铜绿粉是在陆梨进芜花殿的前几天送来的,依旧是刘广庆。陆梨便拖小顺子,给锦秀放在尚食局煲汤用的珐琅银杏叶花纹钵子嵌上了。
这后宫里的勾心斗角,倘若置身事外便罢,参合进去了,早晚有一天你的手上也总要不干净。陆梨倒是做得很淡定。她既已牺牲了一条命,这都只是刚开始。
第180章 『柒叁』不死灵妃
尺厚的雪,似乎都把东筒子三丈高的夹道压矮了。尽头有道深蓝色的身影在等着,微勾着年轻的肩膀,近看是小路子。应该是李嬷嬷或者张福派来陪同的, 晓得丫头一本账算得明、心不甘,劝不动也就不多劝,一块儿往东尽头过去。
那是他兄弟在宫墙根下第二次为了个小太监而打架。皇帝知道后容色阴愠不已,罚他两个在乾清宫门外跪了一早上加一个下午,后来便颁了旨意,命老二正式搬出宫去,住进了宫外的泰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