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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廊檐下花香弥漫,四十二岁的德妃坐在太妃椅上,一目不错地看着宝贝孙子。看楚恪小嘴儿一张一阖,好半天才卯下一口粥,不禁“噗嗤”笑嗔道:“臭小子,讨吃的也是你,讨喂的也是你,喂个两三口就得了,总叫梨子端着手不酸?”

说着看了眼一旁半弯着腰的陆梨,目中都是慈祥。即便皇帝爷没明说,到底宫中几个主位心中对陆梨的身世皆有了数。殷德妃现今总算是明白了,当年儿子为何从小宠惯着那小太监,任由那小太监在皇子所胡闹;为何几次催促都各种推脱着不肯成亲,等那小太监死了后却忽然就肯了。自个儿子心中至纯,他那是一早就知道了,没舍得和他的四弟抢。可怜这丫头,到底和哥几个是有缘无分呐,天意作弄。见陆梨站久了,便叫婢子去端张凳子过来赐了坐。

施淑妃在旁看着自个闺女打络子,见状便笑道:“这小爷儿阖宫就认准了梨子,换别人都哄不动,几时该贿赂贿赂丫头,叫把他骗我宫里去住上几日。”

一席话说得身旁的三公主楚湄笑起来:“他要来了,母妃宫里的糖不够他一天招待。”

楚恪被众星捧月,傲娇得一晃一晃着小腿儿,闻言不吱声。倒是把不远处荷潭边钓鱼的宋玉柔听得抬起头来。这二日皇九子总把高丽王世子往这头引,宋玉柔也猜不准是不是那王世子看上了三公主,因此每回都死皮白赖地蹭在一旁,不是钓鱼就是看书。几个主位都晓得这是个小痴情种,也懒得管他,当着母妃的面楚湄更不敢搭理,他倒是自得其乐一点儿也不嫌无趣。

楚湄看着陆梨俏妍妍的模样,这时想起她小时候对自己的讨好,便觉得好玩得紧。敢情天性里就是个姑娘,想和小女孩儿玩哩。

她因着耳朵不敏,自小受楚池和一帮王府郡主的挤兑,在宫里宫外女伴不多。便对陆梨道:“有空你来公主所找我,我有许多的花样首饰给你看。”

陆梨答:“好啊,奴婢在宫外也学了不少新鲜的络子,回头打给公主瞧。”

楚湄对宫外充满稀奇,当下立时道:“那少不得要叫你两头跑了,干脆把你要到我身边得了!”说着白净脸颊上便漾了笑,目中满是期盼。

听得陆梨心下不禁一个咯噔。

两个娘娘却冷场了下来,都晓得陆梨和楚邹的堂兄妹尴尬,只怕是老四未娶妃、她未嫁人前,两个都休想见上面的。怕陆梨失落伤怀,淑妃默了一下便嗔怪道:“瞧你说话不知分寸,你跟前服侍的人还少吗?李嬷嬷手把手教的徒弟,这还没学成呢倒想把人挖墙角,不是耽误人家?”

说得楚湄明白过来,便颔首吐了吐舌头。

陆梨也不愿各位作难,忙圆场道:“是娘娘们考虑周到,陆梨何德何能。公主若不嫌弃,隔日我给您送几盒芙蓉唇脂过去,上个月才刚做的,公主肤色白净,应当甚衬颜色。”

“那我便等着你来。”楚湄欢喜地点点头。正说着话,忽听身后一声太监扯嗓门喊:“皇上到——”

众人回过头去,便看到楚昂着一袭十二章纹翟龙袍,负着双手站在几步外,身旁跟着锦秀,玫紫牡丹暗花纹底的阔袖宫裙,奔月髻上钗环步摇醒目。都已经是习惯了这个女人对皇帝的霸占,连忙各个屈膝施礼:“臣妾恭迎皇上。”

“儿臣/奴婢拜见皇上。”

楚昂却也只是从孙嫔处回来路过罢,便淡漠应了声:“都平身吧。”

“谢皇爷爷。”楚恪话还在嘴边,一口来不及吞下去的荷叶粥便从嘴巴里滑了出来,吸溜一下没吸回去。

看得皇帝忍不住好笑,顺势一睇,看到陆梨手心的小碗,忽而想起去岁六月御花园里陆梨采荷的一幕。便问道:“是你做的?”

陆梨答:“回皇上,正是奴婢拙作。”

她微微勾着下颌,数月不见愈发出落得倾国倾城。幼年时楚昂便觉那小太监俊秀得不一般,现如今竟是这般美了,想起老四不禁有些头疼。

那十五年前,隆丰皇帝病卧在床、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的一幕又遥遥浮现:“传……朕……旨意,禅位于……于裕亲王楚昂……”

他看着陆梨,到底微动了恻隐,便仰头道:“起来吧,过些时日便该回去,近日散散心也好。”

陆梨答是,抬起头平扫过江锦秀,除却刚滑胎那阵子锦秀有过单薄,现今倒是又丰美起来了。听说镇日里煲汤养颜,生怕自己见老,盼望她再多煲点,陆梨的目中亦不动声色。

西苑四面环山绕水,造以皇家宫廷建筑,又仿有苏州园林格调,苑中清风拂面,燕鸟嘤啼,夏日里确是个避暑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