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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又浮起官兵带她上笼车的一幕,十四岁纤瘦的背影,辫子在短褂下一掀一掀,把分来的两个馒头塞进他怀里。笑着对他说:“弟弟不要难过,听说大奕朝天子伟岸,国富民强,去了之后能当娘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我若得宠了,便央皇帝派人来接你们,一起享福。”

那笑靥妍妍,多么美好的展望。

谁知许多年前却死了。

朴在成眼眶发红,沉默了片刻道:“我是她弟弟朴在成。她死时可有留下什么话吗,还有另外半边玉佩去了哪里?”

陆梨听得一颤,自小不知自己从哪儿来,雌雄都分不清,好像宫墙根下一只懵懂的鬼魂。这忽然的故事只叫她有些应接不来。

她便低声道:“十五年前产下一对龙凤胎,男胎出生就死了,另外半块或许在他身上。奴婢也没见过他们。”

难产……

朴在成重重地握了握拳头,喑哑着嗓子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一双瑞长的眼眸中似掩着无尽忧伤,陆梨不忍看。她似乎竟不关怀那些从前的故事,便摇了摇头。看到前方的枯草叶子轻响,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过去,她就说:“香魂已去,将军节哀。奴婢还要找恪儿小世子,这就先行告辞了。”

奴婢,一个先皇的骨肉怎可叫“奴婢”——

“去了之后能当娘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耳畔的言语还在回响,他也不知她后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但见陆梨往前方离去,那小小年纪,怎就像藏着许多不能说的故事,那样沉稳与淡定。朴在成不禁心生不忍与怜恤。

李仁允在旁看到,便朝陆梨喊道:“你叫梨子?我吃过你做的荷花糕,本宫记住你了。”

陆梨回头欠身,看到他在树影下笑若星辰的眼眸。

第191章 『捌叁』何不善待

西出口是座汉白玉桥, 出去看到楚恪的跟班太监小刘子勾着腰等在那里。

陆梨问他可瞧见恪世子了?答说被宋玉柔抱走了。躲迷藏躲着躲着把自己躲丢, 找陆梨找不到,不晓得乱走乱撞就到了西出口。眼看夕阳渐起, 担心陆梨在里头被狼叼走,瘪着小嘴巴呜呜抹眼泪。宋玉柔正巧路过, 看见没把他好一顿笑话,兜着小身板儿就给抱起来了,让小刘子等在这里报消息。

奴才们的“道上”没有秘密,不管你在宫里宫外,反正总有路子把风声传开。大抵是听说了陆梨的传闻, 对着她的态度难免几分恭敬。陆梨问几时走的, 答说走了有许久了, 想起那林子里最后隐约的枯叶动响, 也不晓得是人还是风, 不禁略略悬着颗心。

春绿就是在那天下午把周雅撞流产的。

从东口出了林子后, 因为又惊又怕又伤心,怕自己离开后二爷被人发现, 可又无法继续看下去, 一路心神不宁, 趴在随廊上干呕。等到泪眼朦胧的站起来时, 刚好周雅从花园子里迎面过来, 没留神就把人给撞上了。那时候的周雅已经怀孕六个多月,身子多有沉重,按说春绿也没多大的力气, 怎的一撞就坐倒在了地上。等到太监们闻讯过来时,裙下已经淌开了一圈黑红。

因为不愿被人看见林子里的一幕,春绿把随身丫头也打发了,当时的情形没人作证,一百张口都说不清。周雅虽说不得宠,可到底怀的也是皇子龙孙,她一个王府里的小妾害死了胎儿,仗毙都是轻的。即便张贵妃再想保,最后至少也免不了一顿杖责再打进冷宫。

更何况张贵妃并不喜悦她,生着一副与何婉真几分相似的味道,平素弱婉婉的,进宫请安也不会来事。张贵妃说到底还是喜欢先头的陆梨,识大体、上台面,还讨喜,怎奈身世尴尬,谁人也别想得。听说儿子近日常去春绿的屋,心里自然不舒坦——小狐媚精的,在自己跟前看着闷不出声,背后动静却不小。

陆梨回园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在红墙琉璃瓦下打着金光,过崇禄门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太监拖着春绿往皇帝歇凉的玉明斋过去。春绿原本娇宠的好气色还未褪去,那会儿变作一副惊恐与绝望,看见陆梨挎着篮子回来,就对陆梨哭喊道:“梨子,梨子,我怕是要活不成了……你快去林子里今儿我们撞见的地方,快去把二爷喊回来……呜……”

话还没说完,身后跟着的几个嬷嬷便用帕巾把她的嘴堵上。

陆梨听得一瞬惊诧,先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一琢磨路上听到的嘀咕议论,什么“啧,六个月说没就没了”、“出了多少血”、“谁知道是不是贵妃主使的”等等,心下才明白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