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站在外头,吃味地咬了咬嘴唇。
三日后早朝,建极殿大学士施乃安提议东宫当选太子妃,一则太子年近二十膝下尚未有所出,二则身为皇储本应开支散叶,以兆国运之昌盛。又有宗人府提议,领侍卫内大臣宋岩长女玉妍,容貌佳丽、行性端庄、贞静娴婉,是为太子妃上上之选也。
楚昂高坐在金銮宝座,抑制着咳嗽,问楚邹何意。楚邹着一袭杏黄蟠龙袍,笔挺身躯立在阶下,只恭声答:“儿臣遵父皇恩典,无有异议。”
那英俊如玉的脸庞上泰然无波,彼时老二楚邝就站在他对面,冷眼睇着这一幕,只是沉默不说话。老二现已是个不得宠的王爷了。
皇帝看楚邹这般冷静接受,不由欣慰点头。隔日圣旨颁发下去,宋岩当朝领旨,叩头谢恩。
消息传到东平侯府,宋玉妍竟也出乎意料的无有吵闹。彼时手上正做着女红,只是不慎把指尖刺了一刺。
六月清风苑摆宴那天,她才知道楚邝的侍妾怀了孕。大清早的雾气还没散去,便看见楚邝抱着春绿从他的院里出来,春绿柳条儿一样柔弱地倚着楚邝的胸膛,楚邝那般爱护地兜着她,脸庞上写满了熬夜的倦惫。看见自己站在墙根下看他,只自责地紧了一紧春绿,竟就漠然错开了眼神。
宋玉妍看在眼里,心底便如五味杂陈。想起在林子里的一幕,她俨然可以感受到楚邝的悸动与悍然,可他一直小心翼翼,她先时疼得打颤,后来却淌得像条小溪,可他哪怕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也依然是小心翼翼的保留。她却知他远不止那些。
待看到春绿她却忽然明白了,想他对着春绿一定是全然的毫无保留,而自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开罪不起的千金大小姐。她从骨髓深处眷恋他,心却也认命下来,平静地答应了楚邹的婚事。
婚期就定在年后的五月,一个姹紫花红的好季节。当年四岁进宫的皇太子,打这儿一纳太子妃,便真真算是成人了。宫廷里眼看将有喜事,奴才们往来间脸上也添了不少鲜活气。
第198章 『玖拾』谁的孩儿
陆梨是在芜花殿里听到的消息。
讨梅穿着一身艾绿栀子花地对襟袄, 搭着鲜艳的百褶裙, 不知贿赂了守门的太监什么,俏盈盈地走进院里头找她。
给陆梨捎来了一小篮花生,说是家里母亲亲自晒的。花生花生,早生贵子, 瞧这话应验的。脸上含羞又喜庆,对陆梨说:“殿下年轻气盛,总在跟前伺候着,时日多了难免逃不过。陆梨你不会怪我吧?你也知道的……实在是爷疼人得紧。”
“还好赶在太子妃进宫前头,说不准将来还能落个东宫的皇长孙。就是最近爷忙得像个陀螺, 不好这关头开口打扰他。嘴里头淡得吃啥都没味, 想来想去还是得求自个的拜把子姐妹。这东三局西三局的宫女加起来,也不敌你陆梨一个小厨娘。”
彼时刚进宫都才是个青葱少女, 一眨眼都已经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攥着陆梨的腕子,眼里一些讨好几许歉然,像中间未曾有发生过不愉快。
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抚着细曼的腰身, 双颊十分的好气色, 听说在宫外头楚邹对她不薄,还容她回娘家风光了一阵子。
陆梨想起去岁讨梅当众扔在自己面前的亵裤, 心里却依旧不太平复。这宫中食物来往皆能成为致命, 不管真假,她不接讨梅这茬儿。
陆梨便只说:“若真是怀上,那该要恭喜你了讨梅。只我这手艺,虽承了中宫皇后和李嬷嬷的教诲, 到底学不精,一年多过去早就生疏了。既然有可能是太子爷的长子,你该告诉他,正好抢在太子妃前头风光风光,莫要等她进宫来,殿下的心思怕也就分出去了。”
她言语含笑,虽穿一身灰蓝的大褂子裙,可绾着双鬟髻,明眸澈然,红唇嫣嫣,端的是个天香国色。讨梅听完脸上就讪讪的,说:“那也是,左右花生也捎来了,便归你用吧,瞧这院里头寒碜的,多补补身子。”然后就走了。
那花生陆梨还没来得及吃,便叫灵妃吞下去大半。先时没注意,过个三五天,忽然手上脸上就冒出来一颗颗红疮子,痒得用手挠,挠完了越生越多又丑陋。陆梨愣生生吓了一大跳,忙叫送膳太监把剩下的交去给大师哥,刘得禄找人一查,乃是浸了毒的,便是不吃,手指头剥多了也都得烂疮子。
这是要毁陆梨的容貌呢。她必是以为陆梨关在这里头一身寒碜,便毒烂了脸和皮肤,也没有人会细究。讨梅在那之后没有再来过,陆梨想起前年五月,和春绿和她三个人在宫墙下的手勾手,一场姐妹的情分终究耗不过两年,这就算是结束了。后宫女人破不了的交情定律。
她便站在外头,吃味地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