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眉看着秀荷,眼神些许探究:“姑娘你找谁?”
这定然就是庚武的母亲了,想不到竟是如此涵养,并不因着家道的中落而落拓憔悴。
秀荷礼貌地施了一礼,轻声道:“伯母安好,我叫秀荷,庚武少爷可是这家?我找他有点事儿。”
她站在台阶上,手中拿着一方手帕,未嫁的女子,并不敢轻易进哪个男人的门。
庚夫人的眼神一下镀上光彩,三小子自小不爱和女孩亲近,如今二十有一了身边依然空落无人,好容易把他从大营里盼回来,给他介绍的女孩儿他又从来不正眼相看,难得有女孩儿上门来访。
因见秀荷长得清清落落,乖巧大方,第一眼便生出了喜爱,连忙欣喜地将院门让开:“诶,诶,在呐。这几天正好在家,姑娘你进来说话。”
秀荷福了福身子谢过:“就不进去了,我就是来还他点儿东西。麻烦伯母帮我把这个交给他,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用得上,上回被我洗坏了。”
说着,把手中的帕子递至庚夫人面前。
七岁的小侄女岚儿调皮,代替祖母将手帕接过去。接又接不好,帕子一扬,里头包着的信签落下,她忙弯腰去捡那纸片,帕子便飞进了庚夫人的手中。
那手帕刺绣细腻精巧,带着股说不出的花草淡香,庚夫人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忽然记起四岁小孙子悄悄告诉的秘密。孙子说,三叔的枕头底下藏着和娘一样的花肚兜,香喷喷的,常常趁他睡着的时候拿出来看。
三小子从小心思内敛,庚夫人不去戳穿,但看着他近日除了日落归家休憩,便是整日里闷头干活,到底也晓得他心中是藏了事。
庚夫人再看秀荷,便不舍得叫她走了,把信笺重新包进手帕,放回秀荷的手中:“难得他这两天受了脚伤在接歇息,既然来了,什么话还是由着你们年轻人自个去说。你可莫要看咱家院子冷清,不愿来寒舍吃一口茶?”
那妇人之手干净柔软,握在掌心莫名心安,秀荷抬头看着庚夫人期待的眼神,便实在措不出辞拒绝。
这是个窄长的院落,正门对着大屋,左右各两间厢房,后院有一簇旮旯小院,此刻正传来锯木头的声音。
庚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院子太小,庚武如今也是大人了,原来的屋子不够住,这会儿正在后院搭房子呢。”
“伯母收拾得可真干净。”秀荷迎面回了庚夫人一笑,暗自向后院一瞟,怕庚武忽然从那里走出来。
天晓得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决定来找他,既然他救自己并非趁人之危,那么她也不应该继续将他比作小人,欠他的总该还他。可是她压根儿没想到进院子,更不晓得当着他家人的面要与他如何说话。
十六少女,肌肤粉白剔透,长长的睫毛将眸中羞赧掩藏,那莹白双手互握,不自觉地把掌心帕子揉捻……庚夫人何等人物,一眼便将秀荷的惶然看穿。
然而她却喜爱秀荷的这份惶然,本来这俗尘烟火,男耕女织,就须得一刚一柔,方才能阴阳相合。这闺女既对三小子有一丝心惧,以庚武那般内忍坚毅的性子,来日定然少不得疼她宠她,夫妻就是这么恩爱起来的。
庚夫人越看觉得小两口登对,见秀荷不自觉地往后院看,忙又添了一句道:“新盖的那间太小,等将来庚武成了家,他大嫂和我便把大房让给他住。我们庚家历代妯娌和睦,对新媳妇只有疼,没有苛的。”
堂屋里收拾得干净清朴,秀荷坐在客座上脸颊胀得通红。晓得庚夫人怕是误会了,见她亲自去派茶,连忙推诿道:“我和庚武少爷并不熟识,今日就是来还他东西,伯母您不用麻烦了。”
庚夫人却已经站在廊前唤:“小岚儿,快去后院把你三叔叫过来,别让秀荷姑娘久等啦。”
“吱嘎吱嘎——”
锯木头的粉屑漫天飞,粗木旧板凳上架着一根大梁,庚武一脚踩在上头,一脚蹬在地上,双臂的肌健随着拉锯的动作一张一弛。四月的天气潮闷,一颗颗汗珠顺着他赤落的脊梁滚落在青布腰带上,每滚落一颗,四岁小侄儿庚颖便很崇拜地舔一下小嘴唇。
“三叔三叔,我长大也要像你一样厉害!”剃着月牙头的颖儿说。
“呵,你长大了要和你爹一样识文断字,可别学你三叔做粗活儿。”庚武目光炯炯地看着颖儿笑。
颖儿一字一顿地眨着大眼睛:“做粗活儿可以闻香香,我也要三叔枕头下的红兜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