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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进绣坊的绣女,一开始总是学徒,学到一定时候,东家觉得可以出师了或者怕你辞工不干,便会派给你徒弟让你先带着。

这般安排倒是正中秀荷的意了,当下也不再推诿,便把红包承了。

老太太舒一口长气,高兴起来,吩咐婆子把秀荷送出门去。

那新媳妇娇影窈窕,胯盘儿摇摇,听裙裾声悉索索走远,四周顿时便又沉寂下来。

大夫人周氏眉眼不抬,像半瞌睡的模样,抚着佛珠叹气:“当初孝奕就是在这间屋子看上的她,从来冷清清的一个人,听说她要嫁给自己,那一个月里眉间嘴角都噙着笑。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做母亲的又怎会不察觉?自从她退亲之后,接连病了半个多月,那病中烧得厉害,又不晓得念了多少回她的名字……哎,这丫头的心哟,狠得呀,叫她把我的儿推去了海那边,不回来了……”

老太太不耐烦地蹙着眉头,老大家的太迂,不怪静斋不喜欢她,看叫叶氏一张嘴糊弄得。这事儿说来得怪叶氏,只怕正是看上孝奕要出海,一边把儿子的心上人清理,一边又傍上凤尾镇张家,二房一家独大呢。她也不想想,家里的生意靠得是什么?靠的是南洋赚来的金子垫根基。

默了一会儿,又吧嗒着烟斗问周氏:“出去了快两个月,可有递回来什么消息?”

周氏摇摇头,碎语念叨:“一封信也不来。倒是晚春着人递了消息,说是那边的日头太毒,把皮肤晒得快和娜雅一样黑黄了,吃的也不尽兴,说是想回来。”

老太太不高兴:“晚春这丫头,便宜她当了小太太,对孝奕就没有半分体己。孝奕那是恨上了,他要是不回来,她也别想回来。”

管事的躬着腰立在一旁还未走,见东家说起来没个完,连忙插嘴道:“老太太,您这样就让秀荷带徒弟,不怕她来年契约一满,被旁的绣庄挖出去当了师傅……”

“该走的时候留也留不住。”老太太吧嗒着烟斗,默了默,长长吁出来一口烟:“绣庄在宫里头的生意才开始,前两批货给好了,后面次点儿还无妨。趁如今人还在,叫几个聪明点的姑娘跟着她学学……她那双手可是宝,没了手,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怕甚么……”

“西索——”门外有脚步袭近,老太太打住话头,问谁人在外面。

“孙儿媳给祖母请安来了。”张锦熙蓦地晕开笑脸,携一抹鹅黄色枣花褂子裙儿轻绵绵走进来。

杏仁眼儿四下一扫,见屋中空落,心思便放下,在阿绿搀扶下对老太太福了一福:“二少爷原也在一处,忽然记起来披风忘带,怕肚子着凉,便叫他回去取了,一忽而就会到。”

老太太却看穿她心思,只怕是晓得秀荷在,故意半路把孝廷谴回去罢。

因见她手抚着肚子,便问道:“最近觉着如何,怎么听蒋妈说你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怕不是还要叫大夫再来看看。”

张锦熙面色稍黯,初怀孕时还时常腹下出血,后又时时隐痛,近日却不痛不麻,也不见继续长大……

却不想叫外人看出来,便做泰然状抚着肚子道:“还好呢,最近安稳下来,没见那么闹腾了……方才听祖母说,好像要给哪个绣女派徒弟,孙儿媳正有一个表妹来谋事儿,因着是远亲,也不好叫她做伺候人的活儿,可否胆大求祖母把她安排安排?”

张家的脸面不能不给,老太太吩咐把人叫进来看看。

“琴儿,琴儿你进来。”张锦熙冲门口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应,刚才还在这儿呢,便叫阿绿跟出去看看。

“诶,来了来了。”一道粉俏俏的身影风一般跑进来,跑得太快,差点儿撞上张锦熙的身子,猛一个刹住了脚步。

十四五岁的花儿模样,胸脯半绽,腰儿细细,两只眼睛像是会说话,灵俏俏的。手上抱着一件紫纱披风,抿着嘴儿笑:“锦熙姐姐,我给您拿披风去了。”

张锦熙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不是叫二少爷回去拿了,怎么是琴儿拿了过来?”

琴儿绞着手指头,脸儿红红的:“二少爷说他有事,叫琴儿替他去拿一下。”

张锦熙却瞥见她唇边溢出的红脂,微肿,眼色顿地暗沉下来。梅孝廷除却成亲那些日子动过自己,自怀孕后除了在长辈面前依言搭理,私底下已然碰都不再多碰一下。反倒是这个刚来的琴儿,时常身前身后、姐夫长姐夫短地缠他说几句话。梅孝廷厌恶张锦熙,便偏当着她的面与琴儿调笑。

送去绣坊也好……她与她太像。当下便道:“哦,那拿来吧,老太太要见人呢。”

琴儿连忙对老太太深鞠了一躬,叫一声“老太太”,娇羞地把头低下来。

每个进绣坊的绣女,一开始总是学徒,学到一定时候,东家觉得可以出师了或者怕你辞工不干,便会派给你徒弟让你先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