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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头都不用抬:“可不就是眼下当红的小柳春么?那十几年前的戏班子去了又回,小燕笙走了又重新捧一个,美其名曰‘小燕笙第二’。却哪里真能比得上她,您刚来不知道,当年小燕笙正当红的时候,那围在门前的戏迷可比这要多出来几倍。说来也是命薄,偏与那仇家世子谈甚么情当甚么真……最后连人带四个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可惜诶,才红火起来。”

掌柜的边说边唏嘘摇头。

秀荷凝眉看着,看见那男子正过脸来,只见面容绝色,凤眸高鼻,不笑时嘴角亦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浅弧,却是许久不曾再见的梅孝廷。苍青指骨把小柳春扶上马车,似乎附在她耳畔亲昵地说了些什么,惹得小柳春捂帕儿娇笑。扑簌一晃,镶金丝的车帘子放下来。

秀荷便道:“那也挡不住人家想爱啊。戏唱得多了,那戏中红男绿女山盟海誓,唱着唱着,总是一不小心就把人生当成了戏。”

掌柜的把药包递给秀荷:“少夫人倒是看得透。这不,眼下这位小柳春,听说陆大总管请醇济王府在中间周旋了几回,请她她都不肯来,硬是和这位南边来的小老板成了伉俪情深。这爷儿听说家底是有的,人长得也标志,被家里逼迫娶了妻子,心里不痛快,留在京城不肯回去。如今一对璧人成双成对好不招摇,你看着她是眼红羡慕,谁知道最后却是个甚么结局……那官场衙门的,寻常人等得罪不得啊,小子他不知世间深浅。”

是个话唠的掌柜,当年也算小燕笙铁杆的戏迷儿一个。嘴里絮絮叨叨,忽而也觉得自己话太多,抬头看一眼秀荷,莫名愣了一怔:“嘿,要我说,您这张脸可比那小柳春更要像了几分,她小柳春学的是神韵,你这却是与生俱来的,不用学。”

秀荷笑了笑,只是含糊应道:“天南地北相似的人可多了,不带掌柜您这样瞎捧人的。对了,您老可知那铜钱胡同在哪儿嚜,我怎听说那条胡同风水甚好,尽出拔萃人才。”

“出门拐个弯,滑进去就是铜钱胡同。风水从前可是真好,不然他醇济王府能在胡同尾安家?自从小燕笙那婢子娘一头撞死,却是一年比一年不济了,说是损了阴德……吓,知道底细的都清楚,这事儿我可不敢瞎非议。那小燕笙从前就在里头学,学了个七八年,好不容易红了,麻烦又来了……早先的时候本也是不肯的,戏班主却哪里由得她不肯?一来怕她得罪大主顾,二来也想攀端王府的面子,看见铎乾爷对她有意,哪里还管得了她甚么出身忌讳。硬给她两个制造着机会,偏那小端王又生得尔雅风流,可好,一来二去就做成了真。后来就惨了……”

“迂——”正说着,方才那辆气派马车却横穿过马路,在门前停驻。

梅孝廷撩开帘子把小柳春扶下来:“小心脚下台阶,把腰搡着了可没人给你揉。”

方满二十的年纪,生得清俊不羁,本就是个擅弄春花秋月的角色,但一对人用情,不知把人呵得宠得没了边儿。

“又不是没长腿,我自己不会走呀。”小柳春与他对视嗔笑。

梅孝廷在她腰间轻揽,两个人亲密地踅进店来。

唱戏的女人不缠小脚,穿一袭藕色琵琶襟大褂,外搭红狐狸毛披风,那首饰妆容,端得是个矜贵。边走边问:“坐堂大夫可在么?”声音也好听,似幽泉空灵悦耳。

掌柜的忙把尾音一吞,兜着袖子笑脸迎出去:“哟,什么风把啸老板和小柳春先生吹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则个!”

哈腰让座,吩咐伙计看茶,派人去后堂里请大夫。

梅孝廷撩开袍摆在客椅上坐下:“昨儿夜里睡得晚,早上听着似乎有些咳嗽了,烦请坐堂大夫给把把脉,开几副药回去喝着。”

才不过来了京城数月,便已是一口字正腔圆的京味儿,可见如今在这巴掌大的地面很是吃得开。

掌柜的恭维:“啧,正和这位夫人说着,说啸老板和先生成双入对伉俪情深,这不,连过个大街都舍不得先生走几步路。看先生今日红光满面,怕不是昨儿晚上又与啸老板鸳俦凤侣,忘记了时辰,嘿哈哈~~”

“呵呵,掌柜的倒也直白。”梅孝廷却也不否认,搭着二郎腿,嘴角勾着讽弄,把小柳春纤白的柔荑握在手心抚着,一副京爷做派。

别开数月,他看起来确是比从前更精神了,依旧是绝冷且俊美的,只是从前的绝冷像年少不谙事,如今却是沧桑看尽之后的冷凉。

正笑着,忽而一缕熟悉的淡香掠过鼻翼,看到有少妇着一抹绯红裙褂从柜台边走过来,那不缠脚的秀足儿莫名叫他心间一悸,抬起头来看到是秀荷,笑容便蓦地愣了一怔。

秀荷好奇打问:“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