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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汉生从外面回来,见秀荷眼挂泪痕立在院中,便欲言又止。

梅孝奕问:“什么事?”

汉生抬头,发现少爷脸上的划痕,震惊地看着秀荷:“呃,是二少爷……”

梅孝奕便踅步上前,把花卷从秀荷的怀里抱过来:“我从来不舍逼你,怕你难过、心存记恨,但这件事不行。行程已定,你不要逼我用狠……翠姑,带她回去。”

“是,罗爷。”丰硕的村妇走上前来,两手揩住秀荷的肘儿,要把她挟至里屋。

怀中顿空,怕回去后又叫自己昏睡无力。秀荷被拽托着不肯走,忿恨地凝着梅孝奕道:“梅孝奕你听我说,大夫昨日说我怀了孕,胎气不稳,一路去南洋,你总得为我备上些滋补……花卷没有奶喝,不能顿顿吃米汤,你摸摸他的腿儿,肉节节都快要没有了。甜宝和豆豆还未满一岁,我怕他们不记得我,我总得护着眼前剩下的这两个。你让我去宝慧斋里给他买些吃的,别叫我太恨你……否则信不信我情愿半生死去,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愿?”

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得厉害,想到那遁去新番后的天涯远隔,想到今生怕再难相认的两只小姐弟,眼眶变似染了胭脂般红开。

是双澈然的眼眸,但含了泪便叫人看了心揪意乱,梅孝奕挥手叫村妇把她拖走,与汉生一前一后进了隔壁厢房。问出了什么事?

汉生耷着腰,神思还有些没回还:“是……是二少爷,在长乐坊耍老千,听说叫人逮住了,昨半夜当场被剁了三根手指头。”

梅孝奕闻言指尖一顿,清眉间浮起一抹痛怜,又有阴狠:“是谁人带他去的那种地方,他自小虽顽劣,到底还是知道掌握分寸。”

“是荣贵带的。那小子突然哪里发了笔横财,跑二少爷跟前去显摆。二少爷正好在铺子里赊账赊不出,就随着他去了。那赌坊里头的放出话来说,要是三天内欠的钱还不上,底下的玩意儿就、就也别留了……陆公公那边也往外头散风声,只道少爷您卷了他身家跑路,也不知道哪个说了二少爷是您的嫡亲弟弟,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追着二少爷逼债的,连大少爷您给他投的利息也扣住了,拿什么还?这回只怕、只怕是……”

“只怕什么……”

“只怕咱们这样一走,二少爷他……他也就没有活路了。”汉生唏嘘叹着气。

又忆起那轮椅上的孤独光阴,是那无心的少年与自己点滴相伴。梅孝奕清冷的俊容隐在暗影中,声音很低:“你让我想想……”

“诶。”汉生见他陷入思索,便悄然退出房来。

是在晌午的时候才决定进城的,一辆厚朴的马车,梅孝奕打扮成中年农庄主模样,穿鲜亮的毛皮袍褂,戴一顶圆毡帽,贴两撇八字胡,再把脸面化黑。叫秀荷穿一身红红,像个乡下的臃肿太太。

秀荷兜着花卷,听汉生在耳畔劝,汉生说:“大少爷,这个地方僻远,那船只从暗河里走,过了燕沽口就可以平安出海。这样一出去,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那咱们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梅孝奕只是抿着薄唇不语。

秀荷便咬着下唇谢他:“这一趟去了城里,不管能不能看见两个孩子,那都是命,我认。”

“好。”梅孝奕冷冰冰地应话,并不抬眼看秀荷。

汉生却知道大少爷此去全是为了她。要是给二少爷送钱,拖个弟兄进城便是,何必耗这两个时辰豁出去恁大决心。便讪讪一笑道:“大少爷看重秀荷奶奶,连我主仆二人的性命都抵不过。”

言毕把花卷从秀荷手里抱下,取出一小颗黑丸子塞入口中。

“你给她喂的是什么?”秀荷见状诧然阻止。

却已经来不及,汉生已经放进去了。

梅孝奕笑意冷凉,揩着袍摆上了马车:“药没有毒,他在这里睡着。若你去而不回,他将没有机会醒来。但你若随我同归,他便完好如初,没有任何残留。”

“又或者你可以选择不去?”梅孝奕说,凤眸中隐隐一抹祈盼。

梅孝奕顿下笔墨,苍凉一笑:“所以这就是你从了他的原因么?但你错了,拜过天地的便是夫妻。从前我总是忍让,但后来我却发现,这世上许多东西都要靠抢,抢了才能够得到,不抢便没有了。一如我看着他把你从我眼前一身红妆抱走,再回头,你却已经为他做了三个孩子的娘。你放心,我也与你一样厌恶着那座老宅。你随我去到南洋,那里的庭院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喜欢你的娜雅,一个祖父的老姨太。你去了便是少夫人,可以与我一道掌家,一样庞大的家产,一样没有欺骗,所有人都视你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