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宫里出来的。”另一姑娘回答,“我们这样的姑娘,虽然是家里嫡女,但哪个不是上头有姐姐压着,嫡女是一个圈子,庶女是一个圈子,长女宗妇们是一个圈子,我们这样的又是一个圈子。”
“平常就是有好东西,也不会一盒子全赏给我们,给家里最有出息的嫡长女才是。不过姐姐们行事周全又为人大方,不爱使小性儿,一般都会分给我们些,就算家里妹妹多,一人至少也能得一二朵。”
“其实也不是顶顶贵重……只是郑羽璇炫耀太多次了,可不就是让我们眼馋嘛。”
“原来如此。”纪芙薇点点头。
她看向从始至终面不改色的婢女,这都是宫里出来的,她平常用的也至少是宫里的物什,还不少是御用的,萧晟煜直接拨给她的,她几乎要没有了常规的概念了。
辛夷、连翘和天冬三人轮流守在她身边,帮忙端茶递水,更换茶点,亲力亲为。
众人只以为她是国公家的规矩多——虽然没见过向家女如此,又或者是她身体不好,才离不了人照顾,没有多问。
纪芙薇也已经习惯了这般照顾,有她们在,她还能多几分底气。
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郑羽璇突然表示要一人送一朵绒花,打头就让林五姑娘先挑。
“大气。”
“羽璇可以的。”
“服你了、服你了。”
“最后我选。”郑羽璇道,看着倒是真心相送,并没有不情愿的。
“往后我林五都得排你后面了,”她笑嘻嘻地,“我挑一只芍药,这花丝做得也太漂亮了些。”
说罢,林五姑娘便簪上了花,以示喜爱。
“那我就拿一枝桂花,我最喜欢桂花了。”
“这个玉兰漂亮,多谢羽璇了。”
……
漂亮的锦盒转了一圈,最后送到了纪芙薇手上。
里头还剩三枝花,一枝是牡丹,似乎是为了避讳什么,在场无一人选,一枝是海棠,方才旁边姑娘已经提前小声提醒过她,郑羽璇最喜欢的就是海棠,而最后一枝——
是半枝莲。
纪芙薇当下只能强作笑意。
半枝莲是好花,绒花做得也精致,唯独它带给她的都是不妙的回忆。
她心内叹了一声,甚至觉得这就是“宿命”,这才慢慢地伸手拿了起来,只是没有簪上,也未曾把玩,做样子地看了一番,等郑羽璇果然拿了那支海棠花后,她便直接将半枝莲递给了天冬。
“替我收好。”
旁边姑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听得天冬回答“奴婢一定好好收着”后,方收了眼神,也不奇怪了。
毕竟,像是宿茵茵,就是头一回得到这御赐的宫中绒花。
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欢笑之声。
纪芙薇坐在那里,推辞体力不支,不再玩牌,只看着两个人聊天打牌。
此时,突然走进来一陌生男子。
整个屋子倏然一静,所有人都紧张又震惊地看着他。
一身螺黛色织锦云纹长衫,手上拿着把翠竹做扇骨的缂丝扇,扇面白绢布上画的是山水图案,题诗取的是前朝有名的诗人和文人丞相在刚刚入仕时候所做的、借山水表明志向的绝句。
此人做的是勋贵人人家里读书人男子的打扮,个子不高,身量也偏瘦弱,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逋一出现便引得众人震惊和小一阵慌乱。
纪芙薇还没来得及随同众人一道震惊,就听得辛夷很快辨认出了他一身的打扮,连诗文都给她小声解释了。
随后,又有天冬极小声地告诉她。
“纪姑娘,这是郡主。”
纪芙薇还没来得及惊讶怎么会有男子误入闺阁小姑娘们的玩耍之处,是林家的宴会出了岔子还是如何,就被一声“郡主”给震惊到了。
“是,那人腰间玉佩是鸾鸟。”
辛夷肯定道。
“如果奴婢所料不差,这应该是纯佳郡主。”天冬附耳告知她,“是兰阳郡王唯一的嫡女,去年请旨册封了郡主。当时郡主随兰阳王夫妇进京来接受册封,也去拜见了太后娘娘等人,奴婢才见着一眼。”
“兰阳王是先帝肃宗的兄弟,本身并不算打眼,是逍遥王爷。兰阳王夫妇感情极好,据说王妃当年生产坏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但王爷便是没有嫡子也未动过旁的心思,即使当时宫里内外提议过另娶王妃或是娶平妻,兰阳王也没有点头。”
燕国自开国以来,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凡萧氏子孙皆能得封爵位,世世代代享受。
但也因为这庞大的体量,在百多年以前便有了新规,说的便是藩王无子,便会国除。
基本上不会有过继的情况,连皇位的传承也大体遵循这个规矩。
哀宗暴毙时,没有嫡子庶子,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怀孕中的美人,但谁也不知道这美人能不能生出儿子来,生出来的也就是个还不一定能养住的小娃娃。
国不可一日无君。
当时在众多挑选中,便一下寻着了如今的陛下萧晟煜。
萧晟煜本来是嫡子正统,当年他便该继位的,只是当时厉宗作为庶长子已经经营了多年,东太后谭氏也不愿看到储位相争的局面,亲自安排把十一岁的亲嫡子送去了大慈安寺。
此后便延续到了厉宗一支上,只可惜福分太薄,本身统治得也非常糟糕,群臣、百姓皆有不满。
厉宗唯一嫡子哀宗更是个浑人,暴毙了都没有几个人是真心为他哭的。
于是,这皇位才非常自然地,没有任何兵变地,重新回到了萧晟煜这嫡出一脉上。
“参见纯佳郡主。”
慌乱了小一阵之后,还是得了信儿的林家长女赶过来,一见人就认出来了。
一群不安的女眷里,唯独纪芙薇瞧着是镇定的。
得亏了几个宫女连翻提醒她,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平静。
谁能想到兰阳王夫妇的嫡女萧纯佳郡主会这么大胆,一身男装扮着文人,就这么进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