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太阳比起夏日已经显得力不从心起来,阳光懒懒地透过窗户洒在洁白的床单上。屋顶的风扇吱呦呦地转着,搅动着满房间的消毒水味。
陈旧但尚且算干净的医务室里,墙上挂着的电视放着新闻频道,因为电视太旧声音有些失真。病床上躺着个昏睡的男生,一头扎眼的浅金色头发,五官长得清秀但隐隐透着戾气,穿着蓝白相间的常川一中校服,瘦削但可见青筋的手臂放在被子以外。
他的外套挂在床边椅子的椅背上,衣领后不知道用什么笔歪歪扭扭写着“聂清舟”三个字。这字体既丑陋又潦草,看得出主人写字之时十分不耐烦。
男生的眼珠子突然在眼皮底下快速地转动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抓紧被子的刹那他睁开了眼睛,一瞬间迷茫后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坏了坏了……几点了几点了……闹钟怎么没响?上班迟到……”男生边说边下意识去床边拿自己的衣服,他看着床头的蓝白校服,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他僵硬地环顾四周,将这空无一人,仅有一张铺着泛黄床单的病床,一张掉漆的白桌子,一台戴尔台式电脑,一台tcl电视,一个白色铁制柜子的医务室看了一遍。电视新闻频道里穿着笔挺西装的主持人说着:“卡扎菲已逃离首都,目前去向不明。日前他曾在叙利亚电视台发表演讲……”
男生迷惑地喃喃道:“卡扎菲?利比亚?他……他复活了?”
他下意识地去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却摸了个空,然后他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眼睫:“我……我……的视力……”
门外传来脚步声,只见身穿白大褂的校医身后,一个穿着灰色套装戴红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不想上学就给我滚回家去!你还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一头金毛的男生愣了愣,他指指自己:“我……我……”
在这一瞬间陌生的不属于他的记忆涌上脑海,他艰难地说:“我……是常川一中的高一学生……聂清舟?您是……我们年级的教导主任……高老师?”
高娟梅没有注意到这个一贯恶劣的学生,居然用了“您”这样尊敬的称呼。她抱着胳膊,怒极反笑:“哈,你还知道你是个学生?你是个学生你还敢染这头黄毛?你是要去混社会是不是?我知道你初中挺能混,挺厉害的哈,这一带都出了名了。但你进了我常川一中,就给我把你那些臭毛病改了!你不要脸,可别丢我们学校的脸。明天就放假了,我跟你说,要是放假回来你还没把头发染黑,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高娟梅连珠炮似的对聂清舟一阵数落,然后就要押着他去上课。男生个子很高,四肢僵硬得仿佛第一次受他支配似的,被高娟梅推得东倒西歪。他在满脑袋混乱中喊道:“高老师!我头还晕着呢!”
边说边朝校医投去求救的眼神。
校医是个刚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姑娘,她似乎有些同情这个男生的处境——他可是被打晕抬进来的,于是在一边帮忙说话。男生这才脱离了高娟梅的毒手,整个上午得以在医务室休息。
校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坐在床边发呆的男生。男生轻轻说着谢谢然后接下,他抬起头来望着校医,尽管发色十分嚣张,他的神情却称得上温良。
“请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今天9月30号,周五。明天就是十一假期。”
“那……是哪一年?”
校医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道:“2011年啊。”
男生睁大了眼睛,继而瞥见老旧办公桌上,黑屏的电脑里映出自己陌生的脸。他仿佛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最终捂住自己的脑袋倒在床上,哀嚎道:“救命啊!”
他清晰地记得他睡着之前,是2021年一个平凡的工作日晚上,他平凡地确认了闹钟,打算明天早点起床去街边的老王煎饼摊排队买早餐,然后再戴好口罩去坐地铁上班,完成领导布置的汇报ppt。
结果一觉醒来时间倒退了十年?他还变成了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叫聂清舟的小朋友?
这……这么说那该死的,改了八百遍的ppt他是不是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