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仪打量着面前这个头发金黄,脸色通红的人。此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教养良好的,从来没有缺过钱花的小少爷。
她并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我……我爸明天就会给我打生活费了,我明天一定还上!我就住在楼上……我跑不掉的。”聂清舟可怜巴巴地说道。
他心中百感交集,他什么时候为了钱这么窘迫过?
还是奶奶打圆场,和蔼地答应下来,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来他欠的钱。聂清舟在后面规规矩矩地签了名字,再三感谢后提着东西,猛吸一口气跑到了楼上。
奶奶拿着账本,感慨道:“原来这孩子叫周彬啊。”
夏仪本来已经走了过去,又回头看向奶奶手里的账本,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可能不打算还钱了。”
夜色低沉,华灯初上时,聂英红出现在了灰楼前,她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上楼梯,在二楼203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气呵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喊聂清舟的名字——就被扑面而来的臭气呛得咳嗽起来。
穿着常川一中校服的男生戴着口罩,戴着橡胶手套一手拎着鞋一手拿着刷子从卫生间里跑出来。那一头扎眼的金发让聂英红不仅喘不上气,连心脏都不太好了。
她指着聂清舟的头发,指尖颤抖,咳嗽着说不出话来。聂清舟却立刻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满眼歉疚说:“姑姑,实在对不起,家里味道太大了,我开窗通风好一会儿了还是没散干净,你先戴上口罩,好歹挡一挡。”
聂英红睁大了眼睛,聂清舟拉着她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捏着鼻子把洗好的球鞋扔到阳台去,再把阳台门关严实。然后立刻跑去厨房仔仔细细地洗了手,并端了一杯热水出来放在聂英红面前。
“姑姑,先喝点水吧。”他温和地说道。
聂英红上上下下打量着聂清舟,她确信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聂清舟。她思索了一阵,气道:“你别给我来这套,这样就想把我糊弄过去?我问你,你拿住宿费干什么去了?你头发怎么回事?”
聂清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姑姑……是这样,我昨天经过一个理发店,发现这个理发店正做活动,染头发打对折。他们店长说等十一旺季这个活动就没了,我看……我看挺实惠,就一时冲动染了个头发。”
“多少钱?”
“姑姑……”
“我问你多少钱!”
“……四百多。”
聂英红双目冒火,她摁着胸口,道:“你钱都花在哪里了?你现在还剩多少钱?”
聂清舟只觉得太阳穴狂跳,以这栋楼恶劣的隔音情况,街坊四邻应该都收到了他姑姑大嗓门的实况直播。他诚恳地说:“姑姑,你小点儿声。那钱都花完了,但是事已至此,钱花都花了,我……”
一声响亮的耳光伴随着强烈的疼痛传来,聂清舟愣了愣,看到地上被打飞的口罩,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向聂英红。聂英红的手还悬在半空,她气得浑身直抖,眼睛都是红的。
“花都花了?你真是……你口气还挺大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钱你爸妈都是怎么挣的吗?你暑假去过省城了,你爸妈帮人家搬家,多重的冰箱、柜子、沙发一层层给人家背上去,大夏天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们一点儿钱都舍不得用,一年到头也不肯吃点儿好的,东攒西攒为你买这套房子,供你上学,就希望你将来能有出息!你看看你自己,你都干了些什么,这是你爸妈的血汗钱你舍得这样花!你还染头发,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聂英红说着说着,气得直接哭了出来,她哽咽道:“你就是不想念书,你就是想折腾到退学才开心?当年你爸学习成绩很好,因为你奶奶去世家里困难,你爸才辍学去打工,你爸爸多想能继续读书啊!后来他再苦也供我一直读到大学,现在他再苦也要供你。你小时候那会儿我刚当老师太忙了,你在你爷爷那边,我没能顾上照顾你。没想到你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那些人混在一起,对学习一点儿也不上心,你这样有前途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要你爸妈为你操一辈子的心吗?”
她渐渐泣不成声,而眼前的男孩肿着半张脸,以一种非常平和甚至于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他抽出几张纸递给姑姑,附和道:“是,我没良心,我知道。姑姑你擦擦眼泪吧,冷静冷静。”
顿了顿,他认真地望着聂英红的眼睛,温和地说:“姑姑,对不起。过去的事情我再解释也没有什么用。以前我让你们伤心,辜负了你们的期待,从今以后我会正视我的人生,好好学习。我知道我落下了很多功课,这段时间我会在家抓紧时间补上。”
聂英红捧着纸巾看着她这个唯一的侄子,心里十分困惑。他怎么突然变了个样子,他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住宿了?”聂英红捕捉到他刚刚话里的意思。
“我觉得在家学习,可以利用的时间更多。”聂清舟十分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