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替聂清舟作证,十八号那天晚上,下课后我看着他走出教学楼,并且在校门口遇见了他。我们是邻居,我们一路回家,他并没有去别的地方。”
夏仪的语速不快,但是很笃定。说完她望向高娟梅,确信地说:“摄像头不可能拍到他,如果有同学看到他,应该是看错了。”
夏仪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看聂清舟,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肩膀挡在聂清舟身前,隐隐有种保护的意味。
聂清舟正觉得这审问的场景荒唐可笑时,夏仪单薄的身体突然站在他身前。他看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反应过来之后生出一种感动。
夏仪对高娟梅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就转过身去和闻钟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聂清舟,聂清舟莫名觉得,她可能不太当人面做这种好事,有点别扭。
这时候张自华拎着一袋苹果走进了办公室,看到高娟梅、李老师和聂清舟这架势后,眼睛转了转,说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商量要给小聂开个表彰会?”
高娟梅冷哼一声,她对张自华说:“这次聂清舟语文是年级第一,你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当之无愧啊。这作文观点和文笔,还有阅读思路,一看就是小聂的手笔。拆卷子之前我就说了,这肯定是我们班的,老江还不信呢!”张自华把苹果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递给聂清舟,说道:“我跟你们说,下次语文年级第一我也预定了,小聂你说是不是?”
一直皱着眉头的聂清舟双手接过苹果,他看了一会儿张自华的笑脸,露出进办公室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是,谢谢老师。”
摄像头确实拍到了有人潜入办公室,但是光线和角度原因看不清脸。有人说看见过聂清舟,但夏仪又为聂清舟作证了。一时没有实证,高娟梅只好把聂清舟放了回去。
然而就算没有实证,众口砾金,积毁销骨,聂清舟清楚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板上钉钉,靠着偷试卷考到年级第一的人了。
他拿着自己的试卷从教研组办公室出来,一路穿过花坛走向教学楼。风把他的试卷吹得哗啦作响,白色的纸张颤动着,像是被他抓住不可高飞的蝴蝶。
有许多人在看他,也有许多人在议论他,他懒得去听就装听不见。直到他走到公示栏下面,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排名表上,自己位于顶部的名字。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上高中的某个周末,陪父母和父母的朋友吃饭。他们在饭桌上连连恭喜,转头在无人的角落却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老周和老钱的关系人脉,送他们儿子进正一,不是轻而易举?
他想说不是这样。他曾经非常辛苦地学习,焦虑到失眠,最后中考考比正一分数线还高了十分。
他是靠自己考上的,和他的父母无关。
他很愤怒,但是最后他没有捅破,也没有争辩。他父母的圈子里,大事小情靠人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应该也因此得过好处。甚至后来他进正一中学,他的父母都交代他好好积攒人脉。
要成为体面的人,成为能给父母长脸的人,拥有人脉的同时,也成为别人合格的人脉。
然后就会成为一个一路畅通,生活在体面的关系网之中,动弹不得的人。
聂清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有些意外地发现夏仪和闻钟正在前方不远处慢悠悠地走着,他想要为刚刚的事情道谢,于是几步快跑靠近他们。
他们交谈的声音清晰起来,闻钟说:“你为什么去替聂清舟作证?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我只是陈述我知道的事实。”夏仪背对着聂清舟,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难道真相信他没看过试卷,是自己考出来的?就算不是他偷的试卷,他也一定从别人手上看过了。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坏学生,初中成绩也是一塌糊涂,摸底考试和月考更不行。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吧,他从年级倒数一下子变成年级第一,三门满分。这根本不正常,难道你觉得正常吗?”
夏仪微微转过头,这个角度聂清舟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她的眼睛眨了几下,平静地开口。
“嗯,不正常。”
聂清舟怔了怔,脚步变慢,然后停了下来。
他看着前面两个人走远,声音渐渐模糊,消失在落叶萧瑟的小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