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舟坐在她身边,仰着头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的手手心向上,垂落在椅面上,恰好就在她头顶的位置。
夏仪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放松的左手,手指上有因为打球而生的茧子,看起来很有力量,好像能抓住很多东西。小拇指上不知道沾了什么,像是黑笔的油墨,小小的一块污渍。
她想,今天最辛苦的其实是他。
她不善于依靠别人,她的妈妈不怎么会照顾人,于是她很早就开始学着照顾自己。所以下雪了也想不起找人帮忙送伞;奶奶晕倒时,她仍然没有对聂清舟说出“帮帮我”这句话。
但是聂清舟不需要她把这句话说出口。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请求之前他就已经应允,一次又一次,直到她习惯于此。
她从毯子里伸出右手,缓慢地沿着灰白色的椅子移动,一点点靠近他的手,最终与他温热的皮肤相贴。明明她在毯子里,他的手放在外面,他的手却比她的还要暖许多。
按照物理课上说的热平衡理论,当他们的皮肤相触时,热量就会从他的身上快速地向她奔跑,直到他们拥有相同的温度。
她轻轻地握住他小指上的脏污,小力地摩擦着,仿佛想要把那片油墨擦干净。聂清舟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眉头,无意识地翻过手腕合起手指。
夏仪的停止了动作,她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他们的中指与无名指松松地交叠,从皮肤相贴处传来微妙的,温软的触感。
她凝视了他们相握的手半晌,默默低下头去闭上眼睛,用另一手提了提身上的毛毯。
然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被陌生的悲伤和恐惧所淹没,它们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找对了时机,她几乎要落泪一般攥紧了毛毯,把头埋下去。
然后轻轻地,摩挲着聂清舟的手指。
夏仪居然真的睡着了,甚至睡得很熟,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她是被聂清舟叫醒的,夏仪坐起来,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对她说你看一下奶奶,我去接夏延,他理了理她的头发然后跟她道别。
夏仪反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折叠床上,旁边就是奶奶的病床。
奶奶睡在病床上,只是一夜不见她就变得十分憔悴,头发剃光了,身上缠绕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旁边的监护仪上显示着她稳定的心跳。
这样的奶奶让夏仪感觉到无比陌生,她伸出手去握住奶奶的手,当感觉到那双手上遍布的老茧时,才确信这确实是她慈祥又倔脾气的奶奶。
夏仪转头对查房的医生说:“大夫,我奶奶她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要看后期恢复情况,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夏仪松了一口气,旁边推着小车来的护士笑起来,说着:“你哥哥真好哎,把你抱到折叠床上,自己就在旁边坐着,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现在的孩子很少有这么懂事这么靠谱的了。”
夏仪怔了怔,她看着自己身上那条眼熟的毯子,昨晚发生的一切纷纷回到脑海中。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微微张开手指再合上,然后摸了摸自己刚刚被他碰过的头发。
周一时的午饭小分队,夏仪缺席了。
郑佩琪郁闷地一根根夹着青菜吃,说:“夏仪说她奶奶生病了,要照顾奶奶,今天没来上课。”
“你也不用太担心,奶奶没事的,手术很成功人也已经清醒了。过几天夏仪就该过来上课了。”
聂清舟安慰道。
郑佩琪惊讶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那还用说,我们舟哥和夏仪什么关系?夏奶奶都是他帮忙送进医院里的。你说说看人家多有缘分,医院都轮流进。今天一上午舟哥都心不在焉的,担心夏仪呢吧。”张宇坤指着聂清舟,神色得意。
他继续兴致勃勃地对郑佩琪说:“欸,夏仪不来上课,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啊?”
郑佩琪小声说:“夏仪不来,体育课没人和我一组,做实验被分到的人也不跟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