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延回家后跟夏奶奶聊了很久。聂清舟趴在墙上努力听也没有听见什么,可见夏延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也没有和夏奶奶争吵。
夏延虽然有点叛逆,但也有着夏家一脉相承的基因,和他的姐姐一样,是个聪明却分外心软的孩子。
几个小时过去之后,楼下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聂清舟听见夏奶奶苍老的声音,她说:“奶奶没用,是奶奶没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长大成人……如果受了委屈,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奶奶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声音里夹杂着男生低低的哭声。
聂清舟靠着墙,他想现在夏仪在干什么呢?她从来也不哭,越难过反而表现得越冷静,也不太会安慰人,现在应该站在墙边默默看着夏延和夏奶奶吧。
如果她也能走过去和他们互相拥抱就好了。
如果现在他能抱抱她就好了。
聂清舟掐掐眉心,仿佛想掐掉心里的火焰似的,他凝神听着楼下的声音,直到所有的声音都平息于黑夜中。
下个周末,蒋媛媛来给夏延办了离校的手续,还跟夏延、夏仪、夏奶奶一起去监狱探视了夏爸爸。
期中考试过后,蒋媛媛就把夏延接去了上海,她那时已经和她的未婚夫领证,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带着夏延一起离开去美国。
这一次夏仪和夏奶奶还是把夏延送到虞平火车站,聂清舟也跟着一起去了。蒋媛媛给夏延买了一套全新的衣服,耐克的新球鞋,他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夏奶奶看着又欣慰又心酸。
夏延这次把眼泪憋住了,他咬着唇紧紧地抱住夏奶奶,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抱了好一会儿。
他也这样和夏仪拥抱,他第一次这样紧紧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姐姐。”
这些年里他看着夏仪,他这个姐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坚若磐石,不哭不抱怨也不难过,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就憋了一口气,他想自己不能输给夏仪,夏仪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
所以他也仿照他的姐姐,不抱怨,不管别人的眼光,自顾自地走下去。
如果这些年里没有憋着这口气,他能坚持到现在吗?如果没有他的姐姐时时刻刻站在他的前面,他会不会被无尽的绝望淹没呢?
夏延收紧了手臂,对夏仪说:“姐,以后你要好好的。”
夏仪拍着他的后背,她说:“照顾好自己,不喜欢那边就回来。”
“我会回来的,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和奶奶的。”夏延很小声地对她说。
最后夏延就这样与奶奶和夏仪摆手,消失在安检口。
送走小延后夏奶奶一直魂不守舍,回家后她坐在柜台里面,沉默地看着台上的计算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清舟去喊她时,她抬起一双混浊的眼睛,轻声说:“我想守住这个家,到底是没守住,这个家还是散了。”
夏仪走过去抱住夏奶奶,说道:“还有我呢,我们等爸爸回来。”
夏奶奶抱住夏仪的胳膊,眼睛湿润了。
聂清舟伸出手揽住夏奶奶的另一边肩膀,他温言道:“夏奶奶,我们家老人都过世得早,以后我就是你半个孙子了,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夏奶奶摸着聂清舟的头,轻声地说道好孩子。
世界不会因为离别而发生变化,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一日三餐,潮起潮落。一切平常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夏延离开后的第一个周一,夏仪如平时一样上学,中午和郑佩琪顺着人流下楼准备去食堂吃饭。当她们走到一楼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呼喊。
“夏仪!郑佩琪!”
夏仪转过头去,就看到张宇坤在对面知行楼楼下蹦哒,他边挥手边对她们说:“这儿!这儿!”
聂清舟和赖宁就站在张宇坤身边,不少同学都向他们投来目光,虽然聂清舟和夏仪的绯闻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但绯闻的余威犹在。大家看着这边,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
和上次一样,两栋楼之间种满了高大水杉的林荫路仿佛是个狭长的剧场,两个主角在剧场的两头,观众围绕在两边。
张宇坤已经大大咧咧地穿过“剧场”跑了过去。而聂清舟在他身后看向她们,随着他抬起头,脸上的阴影退下去被阳光取代。
然后他眉眼弯弯露出梨涡,迈步走进林荫路下细碎的阳光里,踏上这众人瞩目的剧场,穿过人流朝夏仪和郑佩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