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乔似乎已有了几分醉意,但他却一杯—杯的直灌下去,他需要酒,需要酒来麻醉他,摇摇幌幌的,他斟满了盈盈的杯子,朝坐在他对面的敖楚戈举了举杯,然后一口灌进肚子里,咯咯两声,酒沿着嘴角流下来,抹了抹嘴唇,道:“敖大哥,你也干一杯!”
浅浅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桑小弟。你今天与往常有点不同,平常,你是滴酒不沾,你说过,酒会乱性,会误事,今天,你好像存心要把自己灌醉,这倒底为了什么?难道你心中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告诉我,大哥会替你想个办法……”一脸的红润,一脸的迷惘,桑小乔的眼睛红红的泛射着令人寒颤的冷光,摇了—摇头,苦笑道:“暂时不行.先喝酒。”
—摇头,敖楚戈道:“我很难苟同你的说法,咱们是江湖人,江湖人就该有江湖人的本色,有话、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桑小乔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有藉着几分酒意才有勇气把话说出来……”—怔。有若利剑般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桑小乔的身上,敖楚戈突然觉得他这位年轻朋友变了,橡—层雾围绕着他.使人看不透,分不清,仿如他有种莫名的苦痛和难处,他很看重桑小乔,自始至终都把他看成朋友、朋友有事,他义不容辞地该帮助他,他问道:“我听着!”桑小乔呜咽着道:“现在,你我还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咱们在这片小酒店里把酒言欢,畅吐离情,待会儿,我离开后,你和我都会为着不同的目的而互相对立,那时候,你眼里的桑小乔巳不是原来的桑小乔,他是唯—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满头雾水,—片的玄迷,敖楚戈纵是天纵其才,也想不出桑小乔要杀他的理由,人的感情真是难以理解,—会儿亲密如友,一会儿冷冰如仇,上苍给予人的血肉,为何又再给予友情恒移的不定。桑小乔是倏热血汉子,讲交情,重义气,何以,短短数日有着如此的差距,难道入真是善变么?原因是否定的,除非这个人在某些特定的环境里受著某些的压迫……”冷静的思索了一会,敖楚戈道:“你杀我,我不怨你、江湖上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时友时敌,但是,我要死得明明白白,像你这样只说了‘我杀你’王个字。对我来说,这不能予人心服口服。桑小乔,死并不可怕,死得不明不白才可怕……”抓起酒坛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桑小乔道:“许多事不必说得很明白,我只能告诉你,你那‘毒尊’两个字犯忌。有人不喜欢那两个字,包括我在内——”长声一笑,敖楚戈道:“你身不由已——”桑小乔哼了一声道:“老朋友了。你看我会是那种人么?”敖楚戈沉思道:“我由你内心的痛苦上,已猜出了七八分,桑小乔,你要我死,我愿意为朋友死,但,在我死前,我需把原因弄明白,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再动手,那时候我会斟酌这样的死值不值得……”桑小乔呢了一声道:“我并没有打算现在动手,因为我喜欢人在极清醒下做这种事,尤其我的对手是你,你是个可怕的对手。”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你高估我了,桑小乔,我跟你一样平凡,一样有血有肉,重感情,我也讲道义,不瞒你说,我不愿意咱们的友情就此而断,老实说,人都会怀念过去。”
斩钉断铁地一摇头,桑小乔坚决地道:“不,把过去通通忘掉,像从来就不认识,样;你可以把我看成罪该万死的恶徒,那样动起手来,双方都不会顾忌,你是个剑手,懂得剑道的道理,最忌容情,咱们这是各凭本事,千万别念过去……。”
说完将空酒坛子甬出酒楼外面,仰天一声大笑,抓起放在桌边的长剑,朝店外行去,临去。回头道:“三无后,我会杀你!”
最后这几个字说得好冷,冷得有若寒天里的冰渣子,透进敖楚戈的心坎里,他楞楞地望着桑小乔那摇幌的身影,喟然地一声长叹,无名的懊恼和沉重纷至杏来,这就是朋友,朋友会在一瞬间反目,显得绝情又意外……目光—凝,他看见了洒,酒入愁肠愁更愁,明知是愁,他还是毫不犹疑地灌进了肚子里,酒虽淡,有种辛辣的感觉,忽然。
他脑子里因为一杯酒而闪显出了—个人影……他喃喃地道:“黄三泰!”
黄三泰那佝偻的身子随着岁月而显得更何楼了,他手中拿着那根已枯黄的鱼竿,斜靠在大湖边,苍白的发丝,看起来更老态,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珠子,紧紧的凝注在浮膘上,似老僧入定,这世间仿佛已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