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大煞手 柳残阳 5690 字 2个月前

西门朝午冲出去五六丈远也收住了势子,回过头来,这位“千骑盟”的魁首低叫道:“老天爷,你这是怎么回子事嘛?急着赶路的时候恨不能插飞来,临近了,反而又犹豫啦……”揉揉僵冻的面颊,项真沉缓的道:“当家的,我们慢一点,从容一点去,免得惊吓了他们……”哈哈一笑,等项真的坐骑与他并行了,他才道:“你呀,小子,就全他娘的假正经,这一路来,简直就像拼命一样的赶,把老汉累得晕头转向,心跳气喘,食也不知味,睡也难成眠,快到家门了,却又摆出这等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奶奶的,你这算给谁看的哪?”

双目凝注着雪景的朦胧屋舍,项真答非所问的道:“你想想,当家的,在这段日子中,君姐姐可会瘦了?”

怔了怔,西门朝午随即笑道:“当然瘦了;我虽然不大懂得男女之间爱来爱去的那一套,不过我也总听人说过,害相思病是一定会瘦的,像……呃,像西厢里头的崔莺莺的和张生,一男一女只是空隔着道墙,不就都茶不思来饭不想了?一个人茶饭不思,还他娘能胖到哪里去!”

有些啼笑皆非的摇摇头,项真道:“在男女之情这上面,当家的,你可真是知道得不算多,而且,论说起来也实在不够雅……”“哑”了一声,西门朝午道:“雅?雅个鸟!我只要看上哪个妞儿,就派人到她家提亲说媒,把价钱开出来,价钱不要太离谱,我就把聘礼送过去跟着就将妞儿接过来,根本用不着什么婚典堂礼,一顶花轿另再给孩儿们大吃一顿应个景也就行了,不偷不强不迫不逼,大家全是自愿。合则来不合去球,彼此准也犯不上扭扭捏捏;我,我还我那些妞儿谈情说爱?没有那么功夫!”

微微一笑,项真道:“所以说,你还不解风情,不识温柔滋味……”哧哧一笑,西门朝午道:“只要我娶过来的侍妾们能伺候得我舒舒服服,不惹我烦心也就够了,我管她们吃饱穿暖,大家干脆,要我故作多情万般的样子去和她们谈什么风花雪月,轻怜蜜爱,哼,免套!”

说到这里,西门朝午指了指前面的屋舍道:“项兄,可就是那座房子?”

点点头,项真道:“不错,当时我费了半天功夫才为他们找好租赁下来的……”悠悠的,他又道:“却不想一下子过去这么长长的日子了……”挤眉弄眼,西门朝午道:“这叫什么?‘别时容易见时难’哪……”项真没有作声,他带着些儿痴迷意韵的怔怔凝视着雪中的那栋房子,而现在,他们已来到了小桥之前。

西门朝午翻身下马,他抖落了满身的雪花,把双手凑在嘴巴上呵了几口热气,然后,他笑道:“我去拍门报吉,行不?”

轻轻的,项真道:“有劳当家的了。”

一探手,西门朝午道:“固所愿也。”

说着,他踩上那座小木桥,在一阵“咯吱”“咯吱”的碎冰声及桥架震摇声里,这位“千骑盟”的大当家来到篱边门旁,他伸出手去,在那扇紧掩着的斑剥木门上用力敲着,边高声喊:“稀客来罗,稀客来罗,里面的人快来开门哪……”又是敲又是喊的,片刻后,里头的房门已被打开,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现了出来,这人朝着篱外大声问道:“请问哪一位?”

西门朝午宏笑道:“我叫西门朝午,不算什么玩意,宝贝在后头,项真回来啦,你老兄还不赶快迎将出来?”

那大汉猛的呆了一呆,一呆之后却突然跳了起来,他没有出来开门.反而立即向中间那排正屋跑去,一面跑,一边放开喉咙大叫:“君小姐,君小姐,恩公回来啦,恩公回来啦,包大爷,恩公回来啦,你们快出来碍…我那老婆,你也拾掇着来迎……”西门朝午睹状之下不由哈哈大笑,边回头朝项真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位仁兄大约就是你;那个从双义帮手里救出来的晏立吧?娘的,我看他像猛古丁得了羊癞疯啦……”这时,正屋的门已被突然打开,君心抬细弱而窈窕的身影由屋中的灯光映了出来,显然,她已为这过度突兀的喜讯而激动得有些失措了,语声是那么兴奋,那渴切,又那么抖颤;她强自压制住内心情绪的汹涌,目光急迫的四处寻视,边急的道:“在哪里?晏大哥,在哪里?”

左面的厢房门在此时“砰”的推开,嗯,那冲出来的人果然不就是包要花!他一冲出立即大叫:“老晏,人呢?

他妈的人呢?我要剥了这小子——”

晏立急匆匆的奔来启门,边叫道:“在外头,就在外头……”于是,君心怕、包要花,还有甫从房中奔出来的,唔,晏立那位同甘共苦的一口子,四个人几乎全挤向门边,包要花一拦晏立两口子,还是让君心怕先出来了,西门朝午一见君心怕,不禁心头大赞道:“好,好一个世问少有的标致女子,看她美而不荡,艳而不妖,静而不冷,柔而不懦的神态,就必知是个难得的娴淑佳人无疑!”

心头想着,西门朝午连忙正容施礼,一口气道:“不才西门朝午,项真至友,项真兄弟便在后面!”

在这等焦渴殷切的节骨眼上,君心怕仍不失态,她在微怔之后立即盈盈还札,边轻细的道:“君心情见过西门壮士——”说完了,她才将目光投向小桥的那边,而桥那边,项真正深深的,火热的,渴切的也凝视着她,一刹间,两人的目光像是胶着了,冻结了,那么痴,那么粘,那么激动的缠在了一起,宛如时光全然停顿,万物归向永寂;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任何烦嚣相扰,天地之间就像只有他们两人,只有他们火热的凝视了;这瞬息,毫无掩隐的,毫无矜持的,两个人的情感迅速交流,爱意立即融合,连两颗心,也紧紧的拥抱成一颗了……西门朝午含着微笑,默默的看着这一对饱经情感折磨与世事忧患的男女;有一种深深的怅触和体悟浸袭着他,这一瞬间,他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多,却也宛似突然失去了很多,现在,他知道了男女之间“情”字的伟大,更了解了其中那股子可以使一切黯然失色的无比力量,这股力量是能以压制每一桩逆流的是毫无疑问的雄浑而浩荡的,它几乎能惊天地,泣鬼神……本来包要花要冲上去拥抱项真,此刻,他也屏息站住了,晏立和他的女人更是连大气也没敢多透一口,并立着注视这令人弥足珍贵的永恒一刹,他们是过来人了,当然晓得这个时间他们应做什么——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寂静,无声无息的寂静。

于是,良久——

项真缓缓下马,一步步的踏上小木桥,他目光丝毫未曾移动的凝视着君心情那张姣好而清丽的面庞,低沉的,他叫:“姐……”君心怡蓦然抖索了一下,颤颤的伸出双臂,幽幽的:“弟弟……”随着这一声“弟弟”,君心怡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一声哽咽中泪水夺眶而出,同时,她飞一般狂奔了过去,项真也迎上两步,猛然将奔过来的君心怡搂入怀里,那么紧迫用力的搂入怀里!

君心怡几乎全身都瘫痪了,她把整个娇弱的躯体深埋在项真的臂怀内,面颊也贴偎于项真的胸膛上,现在,她可以清晰的听到项真的心跳,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炎热的体温,强烈的男人气息,这些,俱是那般熟捻却又如此陌生啊,但是,无论如何,君心怡已经完全满足了,完全释虑了,她知道,她又在项真的怀抱中找回了期冀,找回了希望,更找回了慰藉与爱,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就像自己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他一样……多美妙而隽永的片刻,世上的千万对痴男怨女,所以会那般甘受情磨,甘忍情苦,所以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追寻他(她)们的期冀和理想,这股局外人看上去那般可笑可叹的傻劲,也就全在这相等的片刻中答复了一切了……雪花飘落,洒在项真和君心怡的发梢,肩头,与鞋面上,洒在他们那两张激动而痴迷的面容上;项真低下头看着君心怡,君心怡也仰脸凝注着他,于是,他们都发觉自己深爱的人儿消瘦了,清减了,也憔悴了,是什么原因会如此呢?漫天的风霜?劳累的奔波?血腥的杀戈,或是生活的坎坷?不,是刻骨的相思,铭心的怀念,以及天各一方的煎熬碍…苍哑的,项真道:“姐,我回来了……”沾着泪的脸蛋儿努力漾起一抹苦涩却欢掀的微笑,君心怡抽噎着点头,哀怨的道:“你回来了……想得我好苦……”用嘴唇摩挲着她的额角,项真悄细的道:“原谅我,姐,我不是有意的……”喃喃的,君心怡像梦呓一样的道:“这些个日子以来……弟,你不知道我过得多凄清,多孤寂;白天黑夜全担着一颗心,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生怕你受了什么伤害……醒着的时候想着,睡着的时候也挂着……或许你不会明白,弟,假如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自活下去的……我没有这个勇气……”幽幽袅袅的倾诉着心底的话,而心怡是抑制得太长久了,隐憋得太长久了,她早就要向项真吐露的;在项真的眼中,君心怡就似是一株细弱的幼枝,一朵娇嫩的蓓雷,不能经风霜,不能经雪雨,她是那么柔细,那么温驯,又那么淡雅,她需要项真有力的双臂来环护,坚实的胸膛来遮挡,但是,令项真愧的,虽然在他尽力的维护下,这株细弱的幼枝,娇嫩的蓓蕾,却仍旧承受过多少磨难和酸楚碍…”低徐地,项真怅然道:“姐,是我不好,使你精神上际负了如许沉重的痛苦,可是你要相信,相信我对你的思念,相信我心中对你的索怀……”含着泪笑了,君心怡点着头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从在青松山庄的囚牢里,你告诉我你爱我的时候,我己把整个心交给你了……弟,随便你做什么,随便你对我怎样。

一个人的爱是不可能被长期禁铜着的,纵然硬生生的隐讳,硬生生的迫藏,却总有突然发泄的一天,那一天只要到来,则一切隐讳与强制的力量俱将失效,反而促使这情感更形猛荡而奔放,有如火山的岩浆突然喷射,现在,项真就是如此了……马上,此刻,西门朝午与项真都已看见了那栋雪花掩映下的清幽房屋,一时之间,项真不觉有一股鼻端酸涩的感触,他的心跳着,血液流循加快,连握缰的双手都在微微抖动了,很突兀的,他将马行的速度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