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施嘉嘉完全明白了,先时间那一刹的悸震,突然的兴奋,俱皆肇因于自己的错觉
——一种微妙的,属于绮念的错觉,事实上,人家并没有暗示什么或影射什么,只是在平铺
直达的解说一个真相,一个苦涩的却无虚假的真相而已。
现在,展若尘仿佛才发觉了施嘉嘉的表情有些生硬与不自然,他温柔的注视着施嘉嘉,
道:“你忽然想到了什么,或感受到什么事么?我是说,属于令你厌恶的,不悦的某一类事
情?”
施嘉嘉深深吸了口气,极为牵强的挤出了抹笑意——无可讳言,这抹笑意又是透着如何
的僵木及冷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展壮士。”
微微有点怔忡,只这片刻的前后,展若尘竟兴起一股陌生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对面的施
嘉嘉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和他十分疏远的人;轻轻咳了一声,他道:“你的神
色透着怨意及失望,也显露着懊恨,施姑娘,本来我们谈得好好的,我不明白是什么事情—
—可能是我说的话使你联想到某桩不快的过往——你是在生气……”
扬扬脸,施嘉嘉冷冷的道:“我没有生气,展壮士,我也设有资格生人家的气!”
展若尘柔和的道:“有事情别闷在心里,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令你忽然间
气恼起来?”
施嘉嘉脸色僵凝,硬绷绷的道:“我已经说过,我没有生气,即使有什么苦楚,也不须
告诉你,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也根本帮不上我的忙!”
展若尘低声道:“人人都有隐衷,不足为外人道:我明白,施姑娘,我们相交时浅,当
不到能够无话不谈的地步,友谊和情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把我当成
一个兄长般的知己,心中有了委屈,积了块垒,当将倾吐不留——”
咬咬下唇,施嘉嘉表情古怪——古怪得像刚受了一口气,脸庞涨红,却又红里泛青,她
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吃力的道:“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叫我想不到的是我们之间竟然
如此疏淡——我原以为救命之恩会促使施与受施者彼此的距离接近,把双方的关系更加奇妙
的谐和,那将不是在一般状况下的进展所能比拟的。可是,我显然错了,错得太多,我们仍
旧陌生,仍旧隔膜.我们和平常情形下结识的人毫无二致,我们也仅只有这些天来的一点点
认识而已,真的,仅只有一点点……”
展若尘不但迷惘,更有着讶异,他茫然道:“施姑娘,我不知道我是在哪里触犯了你?”
呼吸已见急促,施嘉嘉冲口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把你自己禁锢于纯属个人的藩篱之
内——不,那不是藩篱,那是堡垒,是石牢,是孤塔,你的一切便只限于你感到的尊严,你
触及的冷酷,你认定的道义,你抗拒身外的所有事物,不沦有形或无形的,你漠视人类情感
的自然滋长,你只有自我,你的天地,你的世界,只有你才是中心,展若尘,你好孤僻!”
这一回,轮到展若尘说话吃力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掉头,施嘉嘉道:“你会懂的,迟早你也会懂的……”
不待展若尘再说什么,施嘉嘉已提起藤篮,脚步微见踉跄的奔了开去,再没有回首瞥注
一眼。
呆呆的站在那里,展若尘心思烦乱,情绪复杂,他不知该如何断处,更不知要怎生抽理
出个首尾来,事情怎会突兀演变成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