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腰站在写满菜名的小黑板前,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凉菜、热菜一一上桌,唐亦宁看到那盆麻辣小龙虾,“噗”一下笑出来:“一把椅子呢!”
江刻不高兴:“在这儿,只有半把。”
唐亦宁笑得停不下来,王小灿问:“什么椅子?”
“没什么。”唐亦宁眼泪都笑出来了,又看尤达抱来好几瓶冰啤酒,问江刻,“你要喝酒啊?”
“嗯。”江刻把车钥匙丢给她,“回去你开车,你喝点可乐吧。”
唐亦宁接过钥匙:“行,你别喝醉哈。”
江刻看着她,觉得这天的唐亦宁与前几天相比很不一样,整个人生动活泼许多,脸上总是挂着笑,也不会凶巴巴地骂他,在尤达面前给足了他面子。
其实,从商场接到她以后,江刻就不敢乱说话,一点儿没提换工作的事,就怕唐亦宁生气。现在两人好端端地坐在大排档,有说有笑,江刻心情放松许多,胃口都开了。
尤达给大家倒上啤酒可乐,举起杯子:“来来来,我们先碰一下,祝刻子和小唐新婚快乐,早日乔迁新居,以后钱越赚越多,飞黄腾达,到时候别忘了带我们一起飞啊!”
四个玻璃杯碰在一起,江刻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四人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尤达给唐亦宁介绍:“这家的白斩鸡和卤牛肉是招牌菜,尤其是卤牛肉,老板卤的特好吃,他儿子卤的就不行,不是咸了就是不酥,趁现在多吃吃,再过几年老板彻底退休,就吃不到咯。”
唐亦宁尝了一块卤牛肉,果然又香又酥,对尤达竖起大拇指:“好吃。”
尤达啃着羊肉串,指指对面正剥小龙虾的江刻:“今天托小唐的福,这人算是大放血了。以前我和他来这儿吃,每次雷打不动三个菜,盐水毛豆,卤鸡爪,辣椒炒肉片,像今天这个规模,嚯!满汉全席啊!”
王小灿托着下巴说:“人家那叫节约,所以现在才能买房,你成天就想着吃这吃那,房子连个影儿都没有呢。”
尤达说:“靠咱俩那点收入,就算不吃不喝也买不上房啊,那还不如好吃好喝呢,小唐,你说是吧?”
唐亦宁笑而不语,江刻把小碗摆到她面前,里头是十几只小龙虾肉,王小灿看见了,连连拍打尤达的胳膊:“你看看人家江刻!学着点!我都不知道江刻这么温柔体贴的!”
温柔体贴?
唐亦宁差点笑场,江刻瞪了她一眼,也拿起一串羊肉串,欲盖弥彰地啃。
尤达话最多,就只听到他在叭叭地说。
“小唐,你知道我和江刻以前有过什么外号吗?是个组合。”尤达神秘兮兮地问,“猜猜看?”
这哪儿猜得出来?唐亦宁摇头:“不知道,什么外号?”
“那是达刻。”尤达一本正经地说完,见唐亦宁没懂,又说了一遍,“纳斯达克,知道吧?做股票的。”
唐亦宁相当捧场:“知道知道!很贴切哎!”
江刻翻了个白眼。
王小灿说:“你别听尤达瞎说,这外号是他自己编的,根本没人叫,我倒是知道他俩初中时被人叫做鸭子兄弟。”
唐亦宁又不懂了:“鸭子兄弟?”
王小灿解释:“达刻,duck,鸭子,嘎嘎嘎!”
唐亦宁爆笑:“哈哈哈哈哈……”
江刻:“……”
尤达不乐意了:“男人不能说鸭。”
王小灿瞥他:“你想多了,你以为是个男的都能做鸭?也要看看有没有资格。你肯定没戏,江刻还差不多。”
这都说的什么和什么?江刻越听越无语:“你俩行了哈,瞎说什么呢!”
开过玩笑,尤达安静了会儿,看着桌对面的江刻,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眼神也沉静下来:“小唐,我跟你说,我和刻子认识这么多年,真的,比亲兄弟还亲。刻子大学毕业差点要去深圳,我听说后都哭了,他这一走,以后见面多难啊。结果后来他没走。”
尤达拿起杯子敬江刻,“来,再碰一下,还好你没走,你看,留在钱塘多好,房子有了,老婆也有了,兄弟我也在,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深圳打拼来得强,你说是吧?”
江刻和他碰杯,又一次喝干杯中酒。
唐亦宁转头看了他一眼,江刻神情很淡,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唐亦宁是知道的。
江刻学计算机,从未想过去读研,大四那年开始找工作,实习是在钱塘,但以后的去向,他比较倾向深圳或北京。
深圳、北京有大厂,互联网头部公司几乎都在那儿,对江刻这样的名校毕业生来说,遍地是机会。
当然,钱塘也有国内top级的互联网集团公司,子公司都有几十家,江刻肯定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他告诉过唐亦宁,上高中时,他就决定毕业后要离开钱塘。
准确地说,他是想离开江岳河、郑馥玲、江岳山、沈莹真那些人,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用在过年时被叫回去吃顿不知所谓的年夜饭。
他也的确付出了行动,向北京、深圳的几家大公司投递出简历。秋招时,几家大厂来学校招人,江刻在很多公司都通过了面试,他选择了深圳那家知名大厂进行终面,顺利地拿到了offer。
理论上来说,大四一毕业,他就要整理行李去南方。
可后来,他居然没去,单方面解除了那份offer。唐亦宁问他为什么,他说深圳房价太贵,买房压力太大。
那是一个足以令唐亦宁信服的回答。
因为错过了机会最多的秋招,又错过了春季补招,江刻没能去到钱塘那家巨头公司。但他能力出众,被窦钧捡漏似的招进杋胜科技,毕业第二年,年薪就涨到三十万,收入和进大厂的人没什么差别,只是履历没那么好看。
江刻从来没说过后悔,他只看钱,还看房价,他很淡定地留在了钱塘,日复一日地努力工作、疯狂存钱,把曾经立过的誓言“我以后一定要远远地离开这里”忘得精光。
唐亦宁想,男人果然也很善变。
尤达喝干酒,继续往下说:“刻子要是去了深圳,这儿就只剩我了,高中、大学认识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和刻子比。小唐,你知道不?我那会儿想承包驿站,钱不够,家里也帮不上忙,我就和刻子倒了倒苦水,他二话不说问我要多少钱,他借给我。我他妈吓得半死!他那么抠门,居然肯借我钱!”
唐亦宁也很吃惊,江刻不自在地说:“你喝多了,说这些干什么?我收你利息的。”
尤达大笑:“银行定期存款的利息,能有几个钱?十万块!你随便买个基金丢在那儿,也比定期利息高啦!”
王小灿一直没插话,就托着下巴听他们聊,尤达说出江刻借他钱的事后,她看出唐亦宁神色不对,立刻在桌子底下踢了尤达几脚。可惜尤达没觉得哪儿有问题,越说越嗨,恨不得要去和江刻抱头痛哭。
江刻已经吃饱了,翘着二郎腿,伸臂揽着唐亦宁的肩,无奈地看尤达发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