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一头浓密棕发的爱尔兰少年熟练地报出家门地址,在马车里拍掉发梢、肩膀的雪花,张头去看沿路的下一家店铺的所在位置,自己购买的东西还不齐全,自从兄长威利在发烧生病后,他就成为了家中常用的跑腿人。
上一次家庭会议结束后,外科医生身份的父亲决定烧掉那些沾染疾病的物品,让长子待在房间里安心养病,母亲本来不太同意,但是为了家人的安全,给了小儿子一大笔法郎,命对方去购买这些东西。
“好不容易从学校毕业了,结果威利一回家就病倒了,快乐的事和不快乐的事加在一起仍然是不快乐的。”马车里的奥斯卡·王尔德检查物资,根据母亲列出的清单,自己购买了枕头、床单、毛毯、油灯之类的日常用品,当然,里面还有一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
“停一停,我要去店里一会儿,你留在门口,会给你小费。”
奥斯卡·王尔德跟车夫交代片刻,不辞辛苦地把东西从马车上拿了下来,提进店里才能放下休息。
他不会一厢情愿地信任车夫,那是笨蛋才会有行为。
这是一家都柏林常见的牛奶店,奥斯卡·王尔德闻着牛奶味,给家人买了少许,实际上他完全不想喝牛奶,英国人和爱尔兰人都知道全国牛奶掺水严重。他与心不在焉望向窗外的老板攀谈起来:“你一直在看什么?难道那边有比顾客更重要的美丽女士吗?”
老板见他年龄不大,烦恼地说道:“先生,没有女士,我是来自巴黎的生意人,只是觉得都柏林的治安不太好。”
奥斯卡·王尔德一听是邻国的巴黎人,兴趣来了:“你会法语吗?”
老板不屑:“这是母语。”
从中世纪开始,人人以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为荣。
奥斯卡·王尔德用学习的法语与他交流,老板对他的口音有一点意见,纠正了两处,令奥斯卡·王尔德决定以后常来这家店。
而后,在精力十足的奥斯卡·王尔德的追问之下,牛奶店老板终于吐露实情,算是充当无聊的冬季里的一场谈资:“我在来的路上发现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雪都覆盖了一层,远远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吓人。”
奥斯卡·王尔德皱眉:“是乞讨者冻死的尸体吗?”
老板摇头,“如果是那种情况就不至于吓到我了,最多通知一声城市的治安官过去收尸,你不明白,那具尸体好像没有穿衣服,露在外面的腿全是——”说的这里,他下垂的眼角皱纹抽动,就像是碰到了不愿意回忆的过去,“用针线缝合出来的伤痕!”
“我敢用我行商多年的眼光发誓,那绝对不是乞讨者。”
说到后面,老板压低了声音。
奥斯卡·王尔德并不惧怕尸体,听见他描述得比较诡异,脑海里不禁勾勒出了一个杀人抛尸的场景,心中警惕起来。
都柏林来了一个杀人犯吗?
亦或者,是某些达官贵人干出来的龃龉事情?
普通人不愿惹事,外乡人就更不想招惹爱尔兰本地的凶杀案了。
奥斯卡·王尔德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了,假感装兴趣地说道:“在哪条路上?尸体是男士的还是女士的?我可以等明天的报纸了。”
牛奶店老板说道:“是一条偏僻的小路,通向郊外,估计没人看到。”
奥斯卡·王尔德接过装好的牛奶,正要离开,忘记今天听到的内容,忽然他的耳边捕捉到老板的低语:“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第一眼就让我感觉是一个极其美丽的人,凶手太残忍了……”
奥斯卡·王尔德的脚步顿住。
他小声问道:“有多好看?比起莎拉·伯恩哈特怎么样?”
他说的是法国最近特别出名的一个女演员。
老板含糊其辞道:“莎拉·伯恩哈特啊,我也知道她,她是靠出演大仲马先生的作品《金恩》出名的女演员,没什么好比较的,两个人根本不是一种类别,你还是等明天的报纸吧。”
奥斯卡·王尔德的心跳微微加速,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
他的梦中情人是杂志报刊上的莎拉·伯恩哈特,可惜普法战争刚结束,对方身处于法国的歌剧院,自己无法前往法国欣赏对方的身姿。
若是在都柏林有一位这般不逊色的美人死去,而且死得如此凄惨,暴尸荒野,自己的良心都在痛啊。
果然……还是尽量通知治安官吧。
一个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