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身形猛地崩散,血气再度聚集起来时,似乎又小了几分,然而自五色玉石中挣动出来的部分却更多了些。他身上一片森然杀气,却没直接扑向乐令——炼魔紫雷的光芒仍在乐令身上闪动,正是对付魔修的天然克星。而他这样修习化血大法的魔修不用法宝,遇上此物当真无法可想。
元妙化一面对付云铮,一面还不忘嘲讽他:“赤城师弟不肯出力对付元神修士也就罢了,怎么连个没筑基的小子都吃不下去?莫不是叫天劫吓破了胆,连普通的雷光都见不得了?”
赤城对她的嘲笑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狠狠盯住乐令,眼中露出无限杀机——被这样的小辈所伤,若不能让对方受尽折磨而死,实在有损他的颜面。
激愤之下,他一身元炁激发出来,血气终于自内而外地污透了五色流光。血魔的形状再度变化,撑得那道流光从中破碎,化作一地散碎玉石。
法宝碎裂,一股反噬之力侵向云铮,逼得他重又呕出一口鲜血,身形也微微摇晃。他内腑伤上加伤,兼之强乱环伺、魔气侵扰,本来清明的心境终于现出一丝裂痕,一道心魔已然悄悄渗入。
他所撑起的真人界域顿时虚了几分,元妙华面上媚色愈重,粉搓滴就的身子也挨近了几分,不停敲动人皮鼓,一丝丝耗磨着云铮的清明。
赤城也在旁羡慕地看了一眼,却更惦记着乐令杀伤他之恨,只说了句:“师姐别吃得太干净,剩些血肉给小弟也好。”便狞笑着扑向乐令。
方才赤城被云铮法宝困住时还好些,此时就是炼魔紫雷再厉害,阴阳陟降盘防御之力再强,对上他这么个几乎完好的元神真人,也撑不过几息。乐令抬起头看向殿内血河地狱般的情形,狠了狠心,便要使出精血玄化之法,自损身体以抢出一线生机。
他才咬上舌尖,视线中却蓦然出现了一道雪白身影,犹如闲庭信步一般踏着血河而来。他的步伐清晰得几乎有些缓慢,却又实实在在比那血影扑得还快了几分,只一出手便抓着赤城扔出殿外,对乐令摇了摇头。
“修为还是太低了。”
这声音仍然模糊遥远,却如黄钟大吕一般撞入乐令心头。他双膝发软,心如擂鼓一般,忍不住便要跪下请罪。然而他心念才动,那白衣人影却仿佛向云铮那方看了一眼,便又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乐令这才想到云铮还在,不是向师尊请罪的时候,不由也看了云铮一眼——他将目光转过去时,便见到云铮如同受了什么重击一般,身形摇晃了几下,便直直向后倒去。
魔女元妙化仿佛根本看不见一旁的乐令,也没看到那白衣人扔出血魔,双眼只紧紧盯住云铮。其目中闪着贪婪的光芒,一鼓作气指挥着骷髅撞破界域,而后纵身扑向他倒在地上的身体。
就在她指尖才碰到云铮衣襟时,一道深远宏大的佛声忽自法坛上响起,一道无量金光遍照殿内,转瞬便蒸干大片血河。魔女受了这金光一照,身上也冒出片片黑烟,美艳的容貌完全扭曲,嘶吼着在胸前抓了两把,顿时胸前便化出十道血痕,其中散出一片血雾,将她身体牢牢罩住。
那血雾在金光映照下虚弱无比,殿中回荡起一声声佛咒,念的却不再是文殊菩萨真言,而是阿弥陀佛往生咒。
乐令眯起双眼,迎着金光向法坛上看去。台上圆海的身体已完全枯干,原本如三十许人的脸庞已老得不成样子,背后的菩萨法身却换成了金刚曼茶罗界的受用智慧身阿弥陀如来。
圆海的手也如背后如来法身一般结成三摩地印,每念一句咒语,身形便更枯槁衰朽一分,口中也喷出血来。
这老和尚的闭口禅倒不白修,差点儿就能升至如来境界了。只可惜看这模样,今日斗过这一场法,他这一身修为必定保不住了。
乐令难得地同情起和尚来,耳中“阿弥利多毗迦兰谛”之声如倒也比平日顺耳了许多。圆海的肉身颤如风中残烛,背后阿弥陀佛金身法象却光明大作,举起左手佛钵向外扣去。
那佛钵抛至空中,大殿下方的地面忽地震动起来,一道道清光自地面透出,化作一个巨大钵盂虚影,眨眼前便透出大殿,将这些魔修都罩了起来。
那金色钵盂则向着悉摩罗老鬼当头罩了过去。悉摩罗身形飘忽进退,有如鬼魅,却总甩不脱那枚金钵,终究是被扣在了下方。殿内其他魔宗中人也被钵盂清影镇压,身上魔气点点消散,迫不及待地向外逃去。然而形势已然倒转,方才还在苦苦挣扎的正道中人纷纷破开魔法,反而追杀起那些魔修来。
乐令却是趁着诸人不备,小心地以八卦阵遁住一具碎裂的白骨,收入阴阳陟降盘中。眼看着魔女元妙化已将断腿爆开,借血遁逃出大殿,他终于长出一口气,扑到了云铮身边。
——那是他的仇人,现在他还未能亲手报杀身之仇,怎么能就叫别人杀了此人?
往生咒结尾的“婆缚贺”三字响起时,云铮仍是昏迷不醒,魔气甚至已自皮肤下隐隐透出。乐令小心地运转八卦阵护身,将一道灵识探入云铮识海,观察他体内魔气增长之势。
阴阳妙化宗所育心魔皆主爱欲,若他扛不住这些心魔引诱,以堂堂罗浮宗元神真人之尊,在这些和尚面前做出丢尽本门脸面的事,那倒也真大快人心……
可惜此事未能全遂了乐令之意。钵盂清光涤荡着殿内魔气,自然也透入云铮皮下,照散侵入他体内的魔气。
悉魔罗老鬼的声音却在殿中沉闷响起:“圆海秃驴,今日老祖虽不能叫你莲华宗覆灭,至少也可要了你的命。你且慢高兴!”
话虽说得厉害,声音中却透出了丝虚浮。话音落定不久,一阵仿佛能震动天地的碎金之声自殿中传开,打断了乐令的心思。那金色钵盂虚影已化作道道佛光粉碎湮没,悉摩罗老鬼阴郁的身形再度现出,却已是一副受了重创的模样,身上污黑血袍颜色也淡了不少。
他闷哼一声,挥手扔下一只似人非人,如兽类般四肢着地而行的妖鬼,身形虚化,消失在了众人眼中。那妖鬼向着身旁修士猛扑过去,正欲噬人,台上的圆海猛然圆睁双眼,念了一句文殊菩萨心咒:“嗡。阿惹巴杂拿。地。”
他看来已是再无力施展出如来境的手段,只能以菩萨真言灭魔了。
来观礼的修士们已有许多人恢复过来,施展各自手段,将那妖鬼杀灭。待得一切都平静下来,法坛之下却传来一片诵经之声,十方和尚的声音自经咒音韵中透出,却带了几分干哑和悲痛:“家师不幸圆寂,请各位施主先到客房休息,敝寺会派人为各位治伤,补偿各位今日所受的惊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