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神识撤回,脸上不知不觉泛起红晕,向玄阙低声道谢:“我本想自己教导湛墨,却一直劳累师尊替我给他开蒙,实在不像话。今后我一定将教习功法之责担下,不再让师父为我的事多费心了。”
玄阙老祖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宽和地笑道:“令儿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师父的事,这蛟化成人后,果然天资极佳,你的眼光倒真不错。昆诸送给你那几个弟子都没能迈过引魔入体这一关,这小子竟自己就练成了。”
乐令也颇为这孩子自豪,只是听说上回挑的那几个弟子都没了略有些遗憾,打定主意等新人入门时,再挑几个资质更好的。家里有了孩子便不好再行敦伦之举,他看了一眼雕漆朱门,正不知是在门外设一重阵法好,还是从师父身上下来好,那大门便被人从外头撞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身影直闯了进来。他还不能飞,但跑得飞快,几步便闯到房间当中,大声向乐令喊道:“令儿!”
令儿……令儿是你叫的吗?还不如前世性情最差的时候,起码还知道叫主人呢!
被这一句称呼刺激,乐令满面寒霜地爬下了玄阙老祖的腿,回身一把捞住蹦到半空的小身子,盯着他喝道:“叫师父!”
湛黑乌沉沉的双眼紧盯着他,低低叫道:“令儿。”
乐令气得恨不能打他一掌,只是当着玄阙老祖不能这么没有为人师表的气度,强抑下怒火把他放了下来。湛墨又叫了一声“令儿”,也不知是跟谁学得,叫得乐令再也压制不住,将一股魔气和着点点阴魔碎片从他心口膻中灌注了进去。
湛墨脸色殷红如血,软软瘫在乐令身上,那几只被打入他体内的阴魄却在强大魔气压制下不能变化。而湛墨体内魔气也被乐令勾起,依着功法自动运转起来。
练功却也不算是惩罚,乐令一边体会着玄阙老祖当年帮他练功的感觉,一面沉着脸想该怎么扳过湛墨这称呼。
玄阙老祖反倒移步过来开解他,笑吟吟地劝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一个称呼也值得你这样生气。他修行进境也够快了,练得太多倒容易走火入魔。你不必特意扳着他练功,这蛟心里很有成算的。”
第115章
湛墨大了几岁,比小的时候既省事了,又不省事了。说省事,是他现在终于不会尿床,不用出来进去地抱着了;说不省事,则是他的性情越长越歪,在乐令入定这几年里,他俨然又长成了前世恢复灵智之后的模样。
不管乐令怎么教,他始终学不会叫师父,反而一口一个令儿,挨了多少次训也不长记性。倒是修为进境快得吓人,乐令手把手地带他练了七八年,体内便已是阴消阳长,玄关祖窍之内已炼成真种、筑下了道基。
筑基之后,才算得上一只脚踏入了仙门,也多了几百年寿数可以再向上修行。湛墨本就是妖物转世,就是不修行寿元也比凡人常得多,多这几百年寿元不算什么,但凝成真种之后就能结丹,他转世前剩下的那半粒妖丹总算也能派上用场了。
然而那妖丹该是直接吃了好,还是用些手段种入玄关好,还得看俞氏一族有没有合适的功法。若是没有更适合龙裔修行的功法,他就一直带着湛墨修习六欲阴魔大法直到他飞升上界;若是另有功法……毕竟还是寻个保险点的法子更好。当了师父之后才能体会到,这些年玄阙老祖为他付出的不只是时间、法力,还有法宝之类的身外之物,在他身上操的心才是最珍贵而沉重的。
罢了,他所能回报师尊的,也就是自己再好生修行,这一世能够飞升上界与师尊团聚;再就是将六欲阴魔大法广传下去……
乐令看得出来,玄阙对湛墨这个妖修转世的弟子总是有些顾虑,所以这些年又找昆诸陆陆续续地要了十几个弟子。那些弟子资质都不算差,悟性也好,大部分却还是倒在了引魔入体之一关。最后只剩了两个本心最坚定的,磨练了数年,终于踏入魔关。
只是那两个弟子不如湛墨那样和他亲近,有他在一旁盯着,修行时反而杂念丛生。乐令不大理解这种害怕被师父盯着的感觉,却也没办法管住他们的意念,只好多给了些清心宁神的药物和法器,任他们自己修行。
因为不是自己亲手带着,他总担心这两个弟子哪一天因故分了心,又要被魔物占据肉身,是以隔几天就要去看一眼。那两名弟子也是住在栖逸峰,离着小楼并不算远,他动念便可至,遇到他们修行有困难时,甚至一天就要去探几次。
湛墨固然是觉着那两人与自己抢师父,成日板着张脸,就连玄阙老祖也笑话了他几回:“别人收徒弟都是弟子求见师父,哪有你这样颠倒赶着去看弟子的?”
乐令也颇无奈:“这小楼是师尊给我的,总不能叫别人踏足;我那洞府里又住了个正道修士,哪怕大师兄看在师尊面子上不管,落到外人眼里,也是我破坏幽藏门规啊。”
玄阙老祖朗声长笑,将他揽到怀里狠狠亲吻了一阵:“傻孩子,这小楼已赐予你了,你想叫谁进来就叫谁进来,不必在意师尊。你平常见那两个弟子也花不了多少工夫,我在楼上替你指点湛墨不就行了?”
他虽然不在意,乐令暗里倒颇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感觉,恨不得一辈子也不叫人踏进这小楼。不管玄阙老祖如何劝,他还是坚持以师父之尊亲自上门教导弟子。
不想那两个弟子都不在洞府,洞门也都锁得严谨,不知是出门去弄法器还是灵兽了。乐令想到自己这些年关心他们太少,干脆这一趟就管到底,乘云飞往隔壁六仪峰指玄殿,叫了卢江出来,问他栖逸峰上那两个弟子在外头时是什么样的,与同门师兄弟来往时有没有问题。
比如说,有没有人看上他们的皮囊和修为,想吸了他们一身精元。
卢江连连保证,自从乐令诛戳秦休的那场法会谢幕,满山弟子都知道了他元苍真人的名头,绝不敢对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下手。他那两个弟子王师道和潘子真所享的物资极丰富,从未受过一丝委屈。
他们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卢江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每回见他时脸色都不大好看,态度也恭顺得异乎寻常。乐令看他紧张至此,就含笑拍了拍他,随手塞过了一面绘着真种文字的小旗:“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必总放在心上。这枚云界幡是我旧日炼制的,既能飞行也能防御,算做是给你压惊的。”
卢江的惊当真压了下去,两眼发光地摸着那小旗,恨不能也投到乐令门下做弟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忽然从两人身后的林荫中响起,声音被故意压低,却压在他们这些元神真人恰好可听到的范围:“不过元神初关的修为,比弟子辈还不如。不过是仗着前世的身份才能有落足之地,还在这里装什么前辈。”
卢江脸色一凛,目光中却带着微微的恐惧和嫉恨。乐令顺着那声音看去,却是一名脸色苍白俊美,身周萦绕着淡淡血腥气的年轻修士,分花拂柳地向他们走来。这修士修为比他还高些,看不出是元神中关还是上关。
乐令仔细回忆了一下,的确不记得这么个人,便侧了侧头问卢江:“这是谁的弟子?”
卢江眼中的复杂情续已被掩饰起来,垂下头规规矩矩地答道:“这位是刘承祯刘师弟。他是师叔被……离开幽藏之后才入门的,不是真传弟子,但修行速度奇快,如今已是元神上关的修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