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魄自然不是无故离体,而是乐令觉着原先许给秦休的事都应下了,这回算是了无牵挂,可以彻底利用这元神真人的魂魄了。哪怕是没有元神和肉身,单只这魂魄也比普通人的坚牢许多,像玄阙老祖平常赐下的那种极品法宝做不成,不过完全可以炼个给湛墨防身用的上品法宝。
秦休的魂魄仍在他手中挣扎,不过他自有捉魂之法,怎么挣扎也飞不出他五指之间。余下的东西就都是乐令素日积攒出来的,无论阴芒骨、白海砂、赤髓石、紫河车、帝女绡他手里都有许多。叫云铮逼出心头血,将那些材料依制研末调合,再从法宝囊中取了张没用过的人皮,蘸着那药水画出一枚四方小幡,当中写下拘束魂魄的真种文字。
那几个文字写下后立刻放出光彩,生出一道拘束力,将秦休的魂魄向其中拉扯。魂魄被丝丝剥离的痛苦和永镇法宝的威胁也让秦休恐惧不已,先前的疯狂之色尽褪,哀嚎着求饶:“令哥,从前的事都是我错了,都是师父和洞渊逼迫,我才不得不做出叫你伤心的事。其实那天在雁门仙人遗府,我也是打算要放你元神离去的,只是没想到你对自己也这样狠绝,竟舍得自爆元神……”
他的魂魄大半儿已没入人皮上,情急之下甚至说出:“我对云铮不过是兄弟之情,这些年我都对你念念不忘,你不可辜负我的真心……”撕心裂肺的呼喝声戛然而止,乐令将画好的小幡浮到空中祭炼。
云铮默默立在一旁,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秦休与他早已金箓合藉,哪怕是他肉身还没炼成傀儡,今日之后,他的修行也不可能再有寸进。如今秦休遭炼,他心中难受已极,却也一直没再开口,静静看着自己昔日道侣化为拘魂法幡中的主魂。
乐令不管他,他就像个真正的偶人傀儡一样立在墙边,看着乐令吐出丹田真火烧炼法幡;看着幡上那缠满黑气的人形不停挣扎,忽而现出身形、忽而被幡面吸进去;听着其中传来的嘶哑狠戾的叫骂声,和后来断续不成人形的哀嚎。
湛墨取了内丹和本命魂珠之后也要早日恢复修为,待见过宫中属下,安排好外头阵法之后,便再度闭锁宫门,也在寝宫中闭关修行。
亏得这座水宫建成时,就是照着安置龙身的尺寸建筑,只这座寝殿方圆便有几百步,乐令炼制法宝时的怨气与魔气被他束在身周几丈之内,并不影响湛墨修行。不过也正因为他专心炼制法宝,也就抽不出心思管束徒弟,更无由得知,他的宝贝弟子根本就没炼过俞氏一族的功法,以这魔修之身仍走了妖修的道路。
十年之后,秦休的魂魄已彻底被拘在了法幡之中,其中魔气之类也完全收敛,唯有其上真种文字偶尔闪动,显出其灵透不凡。乐令在其中打上了两重天共二十四层禁制,花去的天材地宝也不知多少,耗费的精神法力更是难以计数。然而想到湛墨以后就要代表幽藏宗出入,身上用的必须是配得起他这长老真人弟子的法宝,这些年费的心也就都算值得了。
湛墨此时还在入定中,身上脸上有淡淡宝光流转,只十年不见,便从筑基初关晋入了上关。若再花些工夫,恐怕就能结成金丹,正好合用他刚炼好的噬魂幡。乐令越看越是满意,也不敢打扰他修行,在一旁看了几日,见他修行进度既快,也没有走火入魔之虞,自己便也放下心修行起来。
他也算是养儿才知父母恩,自己养了徒弟之后,更明白玄阙老祖这些年对他的宠爱和付出。以己推人,他看着湛墨修行有成这么高兴,若自己回去时已能阳神出窍,玄阙老祖还不知要怎么高兴。反正这水宫中清静逍遥,徒弟暂时又用不着他,他便吩咐了云铮随时观察湛墨,若有问题及时叫他,安排好后就将神炁内照,召出天魔修行起来。
乐令双膝盘定,闭目端坐在蒲团上,灵台中显化出种种天魔色相,锤炼神魂。
他的心神彻底投入修行之际,腰间法宝囊忽然晃了一晃,从中跳出一座手掌大小的玉制小楼。楼中不知何时走出半个手指大小的白衣男子,眨眼便化成成人高矮,将他的身体接入怀中,悠然叹道:“在外人的地方也敢这么不加防备的修行,真是不叫人省心。”
他虽然叹气,嘴角却微含笑意,神色看起来也颇满足,在怀里调整好乐令的位置,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瞟了一眼云铮和湛墨:“还是孩子性情,什么都捡回来养着。”
第124章
种种天魔色相如泡影一般消退,乐令识海中如有日光映照,光明灿烂。他经脉中魔气流转,生生缠住无形无质的天魔,将其所蕴魔气都吸入其中,化作本身神炁流回玄关祖窍。
他在水宫中专心修行,天魔招了一批又一批,一意把这些年来在外流宕浪费的时间都弥补回来。直到今日,总算是功行圆满,体内真炁充盈,内外通明,一点毫光从元婴上散发出来,照彻玄关祖窍与各处经络穴窍,周身三万六千毛孔。
那小小的元婴睁开双目,将内外世界一并收入眼中,鼻端微微吸气,便将一身神炁与四周空中遍布的灵气都吸入自身之内。元婴之外缠结的灵气不断增加,而玄过经过多年温养开拓,已扩至不能再扩的地步。
流水般的真炁与灵气不停侵入,虚空之中忽然响起极细微的碎裂声,先是一声声缓慢响动,后来越响越疾,似有一层薄薄的无形屏障被什么东西打碎,那元婴忽然自在动弹了几下,仰起头望向上方,盘坐的双腿下涌起了一股如云如雾的神炁。
乐令色身之外,灵炁已化成一股旋风向他体内涌去。数万里海天之上乌云汇聚,以水宫所在处为眼盘桓集结,铺天盖地地向四方拉开,将一片天空遮得密密实实。其中穿插着细细白色雷光,将半片天空照得都有些发亮,只是引而未发,还不曾真个落下。
玄阙老祖是头一个察知乐令元神要移宫的,也就把他从自己怀里挪出去,顺手拎了云铮和湛墨就要往外走。湛墨虽也在修行,却不到什么关键时刻,被他弄起来后便自己睁了眼,冷冷说道:“我不离开寝宫。”
玄阙将云铮扔了出去,拎着他的脖领子仍往外走,缓缓摇头道:“虽是不知好歹的畜类,也是我徒儿当弟子养的了这么多年的,我岂能看你陷入天劫之中。”
湛墨脸色越发难看,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出来,满含怒气地说道:“无知人修,我这冰揭罗宫是上古大能遗下,守宫大阵齐开时,纵是天仙也闯不进来,不过是区区天劫,何须如此小心在意!”
玄阙笑道:“天仙也闯不进来么?那老夫怎么会在这里。当初你在我手里养着时可没有这么狂妄,看来得回蛟丹和本命魂珠之后,你的底气倒是足多了。”
不管两人说什么,湛墨却也被他弄出寝宫,守卫在殿外的妖仆看到一个陌生人修这样拎着他们的宫主,无不义愤填膺,各自举起兵刃对玄阙老祖动手。
湛墨终于从他手底下挣扎出来,喝住了众妖,直视着玄阙老祖冷冷说道:“你也不过是具分神化身,如今冰揭罗宫关门闭户,本尊在天上无法策应,我要除去你这化身,将令儿留在身边又有何难?将来我恢复龙身,就是你本尊下界,我亦不必忌讳你了。”
玄阙老祖不过笑笑,将虾兵蟹将扫开,负手看海上将落未落的雷光。
乐令玄关上方那片无形屏障终于破碎,婴儿身下神炁化作云车托举,缓缓抵上刚刚破开的屏障,如牛拉车一般艰难用力,一寸寸升到胸中一片既不算体内、也不算体外的虚空之地。
结成元婴之后,元神就能沟通天地,从玄天上界吸纳天地之气以供自身驱使。然而法力通达天地,受天地规则的管束也就更重。修仙本是逆天之举,从此以后更是步步劫关,每提升一个小境界就要受一回天劫,以及无声无形来临的人劫……
元神移宫之后便是小天劫,乐令收稳神炁,起身便去找湛墨。小劫关天劫不重,只消离开几里地便不会被天雷波及。这满宫水妖怕是受不起这牵连,他得立刻离开这里,到外头渡劫。
然而推开殿门,看到玄阙老祖悠然站在庭中,他当真是有些吃惊。怔忡了一下,便见漫天闪动的银光直扑头顶,向水宫沉沉压了下来。这种时候也由不得他再想别人会怎样,当即盘膝坐好,从法宝囊中取出防身的重阴织魂瘴往头顶扔去,化作一片云雾将这水宫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