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诚心实意地劝了她一句:“你以后还是别一个人坐火车了。”
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夜里火车停靠个小站,黑压压的一群人从车窗伸手进来,抓到什么就扯什么的时候,全火车的人都惊醒了,个个紧张得够呛。
她好了,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可怜余成左眼盯着百万资金,右眼还要看着她人,一宿的功夫都要精神分裂了。
周秋萍尴尬,下意识地辩解:“这不是在解放军身边有安全感吗?平常我根本不敢睡的。”
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拍马屁。
□□十年代的火车乱,有些交通枢纽城市就是众所周知的匪城。火车一停,几百个人直接往车厢里冲,还从车窗往外拽呢,人家上车明抢,不仅抢东西还抢人。警察在旁边都压不住。后来名声彻底坏了,没有车次愿意停靠,车站废了,再加上几次严打,这股歪风邪气才被刹住。
上辈子她刚出去打工时,上了火车哪敢睡觉,怀里揣着剪刀,碰上伸手的抢匪拼命扎对方的手,熬得跟只乌眼鸡似的,才能全须全尾地坐到站。
那时候冯二强在干什么呢?要么呼呼大睡要么跟人吹牛打牌,反正永远指望不上。到后面让他去进货他都嫌累,火车也不愿上。
因为没期待,反而也谈不上失望了。
看来那句话真没错,能够让你安然入眠的,只有军装绿和火焰蓝还有警察了。
先前那对吵架的青年学生也在武昌下火车。女孩抱怨男生:“看什么看啊?人家是军属,破坏军婚犯罪你懂不?”
周秋萍无语。
年轻人想象力丰富不足为奇。可是姑娘,大好年华,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东西吗?
余成张张嘴,想讲话呢。人家已经动作迅速地下车去了。剩下周秋萍睡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下床都是慢吞吞。
好在武昌是大站,停靠时间长,倒是没耽误他们下车。
一出车厢,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周秋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天凉好个秋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天,月亮还没下班,星星三点两点。火车站台上挤挤挨挨的人群都不能冲淡夜的寂寥。
这是个宁静的秋夜啊。
余成催促她:“走吧。”
他们出了车站,又往前走了半条街,就瞧见路边摆了摊子。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武汉夜市还没结束,还是勤劳的武汉人民已经开始做早点生意。各个摊子都烟火袅袅。
余成询问她的意思:“你想吃点啥?”
周秋萍估计他们今天会有硬仗要打,加上这会儿各个单位都没上班了,便也不客气:“就吃糊汤粉吧,有味道。”
武汉的糊汤粉据说是用鲫鱼熬制出来的,长时间的熬煮让鱼肉和鱼骨都化了形,精华全在汤里,咸鲜可口。
旁边摊子卖炸油条和面窝。周秋萍两样都要了,然后就着糊汤粉吃,的确够味道。
余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来过武汉?”
胡汤粉配油皮,是老武汉人才知道的吃法。
周秋萍笑了笑:“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么吃香。”
余成也笑了:“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两人吃完糊汤粉和油皮,周秋萍又要了一碗糊米酒,来顺顺嘴巴。
这糊米酒是用藕粉、米酒、红枣、小汤圆、干桂花等熬出来的,呈现出半透明的糊糊状,点缀着红枣小汤圆干桂花,十分好看。
余成感觉女人的口味都奇怪,吃完咸的就紧接着吃甜的,不觉得难受吗?
不过他不是没话找话的人,索性在旁边等周秋萍吃完再说。
周秋萍抢先一步掏钱结账,笑道:“我身上刚好有零钱。走吧,在哪儿呆着?”
一餐早饭没花几个钱,余成索性不跟她争,招呼她道:“跟我走吧。”
这回行李都在他身上。
周秋萍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帮忙分担些。不是她要凹新时代女性独立自主的形象,而是纯粹担心他两只手都没空,万一突然要打架,他会失去先机。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起码他们经历的武汉的黎明只有宁静。一路上,谁也没跳出来打劫或是找麻烦。
余成走一段路看看方向,然后再选择下一条路,一直走过三条街,周秋萍都感觉双腿沉重的时候,他终于到了地方,一座工人小区。
他给传达室的大爷递了证件,表示自己过来找朋友。
大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和周秋萍,最后点点头,用浓重的地方方言强调,不许吵到人。
余成带着周秋萍上了3楼,敲响房门。里面很快有个脚上穿着塑料拖鞋的男人过来开门。
瞧见余成的时候,他如释重负:“班长,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们算账了。你不晓得这么多国库券放在我手上,我心里压力有多大。”
余成笑了笑:“就一天功夫吧,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男人没好气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国库券,180万啊,我想想我都心慌。”
余成锤了他一拳:“废话怎么这么多?快点,东西拿来吧,你还想不想要钱?”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开门示意他们出去:“走吧,没放家。”
他下楼推自行车,招呼余成坐后座,让周秋萍坐在前杠上,还信誓旦旦保证:“我骑车技术很好的,绝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