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抢前一步,想要接住从马上摔下的任臻,然则一阵尘土飞扬后,任臻呈平沙落雁势四脚八叉地以脸着地。
赭白这回连气也不喷了,甩甩尾巴,闲庭信步地走开了。
任臻要气疯了,他挥开众人,吐掉嘴里的土泥,卷起袖子,再次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他这次是发了狠,上前就拽住辔头,一脚踩上马镫,赭白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如脱了肛的野马一样就要撒野——慕容永在旁看的真切,此刻疾冲上前,一手兜住摇摇欲坠的任臻,猛地提气,跃马而上,在马背上搂紧了任臻,用力一勒缰绳,低声喝道:“驾!”
众目睽睽之下,连人带马跑了个无影无踪。军中诸人都面面相觑,慕容冲之族叔,左仆射慕容恒自慕容冲上次坠马负伤后这还是头回见他,不由地奇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他的骑术一向冠于三军的。”
姚嵩站在他身后,眯着眼望着远方,要笑不笑地道:“皇上伤重未愈么~”
赭白吃痛,一气跃出数里才渐渐偃旗息鼓。慕容永这才松了口气,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松开——才发现手心已俱是湿汗。
任臻被他密密实实地护在怀里,凛风扑面,辽阔天地纵横驰骋,不由大感刺激有趣,回头想叫慕容永不要停,不料此刻慕容永正巧低了头要与他说话,二人的唇角在无意间微微一触——干燥而温暖。慕容永怔了一下,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赭白跟了你十年,你耐心一点儿,驾驭它不难。”任臻别的不说,这方面的经验还是丰富的很,堪称情场老手,这连吻都算不上的碰触他当然不放心上,可见慕容永紧张到连“皇上”都不叫了,都你来你去的了还在强装镇定,不由好笑,故意凑过去道:“是吗,那你教教我~缰绳是这样拿?”那手却反握住慕容永的手腕,慢慢下滑,与其五指交缠。
“皇上!”慕容永尴尬地喊了一声,任臻知他反应过来了,伏在马上哈哈大笑,又见慕容永面色微红,两道硬挺的剑眉也深深拧起,赶紧正容坐好,咳了一声:“我好好学,一定好好学。”慕容永越过他,抚了抚赭白油光水滑的鬃毛:“赭白不是普通的座驾,它有灵性的,我们初出平阳之时,兵少将寡也敢攻打蒲坂,是它在战场上救过你一命,便是你上回长安城外坠马昏迷,也是它奔回大营带我去救你。”
赭白打了个舒服的呼噜,算是彻底平静下来,任臻奇道:“你又不是它的主人,怎么他也这么听你的话?
慕容永的手停顿了一下,才满不在乎地道:“我本就是马童出身,皇上忘了么,你就是在长安金华殿的马厩旁边把我捡回去的。”
任臻心想我又不真是慕容冲,哪知道这么些过往,但是还是耐不住好奇:“你不也姓慕容么!怎的会去给人牧马?”
慕容永看着任臻的的眼中亦闪过一丝晦色:“皇上与先帝都是嫡亲宗室,即便燕亡后成了俘虏,入秦也依旧有个侯爷名分,似我这样的庶出疏族,便只能在秦都宫室中沦为最下贱的仆役——那时候,你在宫中出入自由,宠幸无人可及,擅闯了苻坚的金华殿,见到这匹赭白,便吵着闹着要——若是旁的人,莫说是旧燕降官便是苻坚亲子,都要按律惩处的。但是苻坚二话不说不顾流言,就将马连我送给了你——”他忽而有些懊恼,为何要对眼前的人说这么多伤人的话,他根本不是慕容冲,可他控制不了或者是不愿控制,非得说出来发泄发泄也好。若是原先的慕容冲听到他还敢提起旧事揭他疮疤必已怒不可遏地拔刀出来一刀砍了他——他也不过是占着他“不是”,才能这般放肆。
任臻却不疑有他:“看来那个‘苻坚老贼’对他很好么,为何还要起兵反他?”
“很好?堂堂皇子委为妾妇,是为很好?!”慕容永陡然拔高的声音让任臻吓了大跳,以他一贯的处事经历来说这好不好与什么皇子身份毫无关系,可这不是在他的那个时代。他想了想,出言道:“其实就是一句话,你爱我,关我屁事——就算没有被苻坚纳宠一事,你们就不反秦不复国了?”
“……”许多话堵在喉中说不出口,慕容永发现自己又找不出话来反驳眼前这人的歪理了,但他知道不一样的,若没有苻坚当年恣意妄为践踏尊严,他与他,或许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此心里没由来地灰了几分,望向还一脸跳脱无谓的任臻,他换了副表情,尽量和声道:“皇上,试着轻扯缰绳,一边顺着毛安抚赭白……”
任臻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骑马这上面来,赭白是天下名驹,久通人性,在慕容永的保护下任臻玩了个不亦说乎——这幅身躯还是过去的慕容冲,对于骑术武术的本能反应都还在,因而一来二往,任臻亦觉出几分乐趣,只是赭白偶尔撂蹄,他还会左右晃悠,摇摇欲坠间只能死命攥着身后慕容永的腕甲:“喂喂!你扶着点,诶诶诶~千万别松手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