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奸虽除,但瓮城东西两门皆被锁死,且瓮城狭窄,本就是守城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杀招,此刻人挤挤一堂,热焰冲天,人马踩踏时有发生,兼之熊熊烈火,滚滚黑烟,熏烧地燕军走投无路,呼爹喊娘。
“皇上!”段随策马过来,一鞭抽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亲兵,“再冲不出去,我们都要烧死在此了!我护送皇上向外冲出磁石门,韩延带兵阿房驻扎外围防线,暂去投奔他,待天明回来,杀光这些氐奴!”任臻醒过神来,拨转马头:“不行!冲内城东门,我们不能弃阿房——你不要你的妻儿家人了?!”是的,姚嵩等人还在宫中!
段随一怔,逃命的当口,谁还去想什么家人!慕容冲也未免太儿女情长——这是乱世,谁讲信义谁就吃亏,当初的苻坚现在的慕容冲不都如此!若非他一意孤行不肯坑杀降氐,何致今日之祸!但慕容冲已是率军冲回东门,烈焰炽人,冲到门边燕军都在试图撞开门,后面的兵士为逃热浪更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踩过去,竭力捶撞,有人被推搡挤压地滑到在地,就立即被汹涌的人群淹没,一只只军靴踏踩过来,将他瘫为一团模糊血肉。但门那一侧的氐人俘虏们也都知道,他们争的是时间,也是命!若坚持不到杨定回援,燕狗被烧死,这些鲜卑人扑出来,会将他们全撕成碎片!因而也都咬牙切齿,竭尽全力,双方一时进入僵持。
慕容冲等人被堵在后面,火舌已经无情地舔了过来,在前开道的高盖段随二人情急,皆是持枪哗啦啦地扫倒一片,引着慕容冲慕容恒策马过来。
“冲!无论死多少人!都要撞开城门!”段随高声喝骂,指挥燕军不顾生死地往里填,任臻有些炫目地闭上眼,感觉到身后那具尸体也在逐渐被火融化,他抓住那只冰凉的手:“慕容永,如果你在,如果你在……”在,又如何?斯人已矣,咎在于他!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可以降服杨定;是他自诩谋定人心,以为可以控制姚苌——罢了,时也命也——我们相识半载,闯过多少生死关头,今次,竟是要交待在这了。任臻挺了挺背,仿佛要从背心相贴的那个“人”身上,再汲取一些力量……到头来,终是与你一起,也不算冤……
天空中忽然又炸起一道惊雷,平地里风起云涌,堵在城门口的百余号人猛地齐声惊呼:“下雨了!”而后是一阵阵疯狂的喜悦之声“天不绝燕!”“感谢上苍!”
夏夜的阵雨果然说来就来,原本燎人的火势在铺天盖地的自然威力下逐渐势微,直至扑灭。冰雹似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任臻已无知觉的脸上,他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自嘲似地笑道:“看来,的确天不亡我。”
前方轰然巨响,燕军已经撞破了东门,在氐人绝望的哀号声中潮水般的涌了出去。任臻用力握住背后的那只手,掌中鸣凤枪一记回旋,在淋漓水幕中带出一星炽芒:“既如此,那就报血仇,争天下去!”他奋力一夹马肚,赭白一记长嘶,四蹄腾空,跃过一众燕军头顶,直冲内城而去!
第17章
一场豪雨转瞬即过,本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却被无数疾驰的马蹄声惊破,任臻一马当先,冲在最先——其余将校自去点兵,清剿起事藏匿的叛军,他却不管不顾,率领未受伤的数百亲兵,直往阿房宫前殿而去。
他策马拾级而上,沿途竟都是伏地身死的侍卫,想是杨定利用夜晚戌卫换岗之机已杀进宫去。
任臻心中愈急,行进愈快,果然在殿前平台上远远望见了那道高大的背影,手中拽着一道红影,持戟欲刺——他催马一鞭,自马上跃起,抡起银枪在杨定身后大喝一声:“撤手!”杨定猛地回身,手中长戟扬起,与鸣凤枪撞个正着!但听得“诤”“诤”“诤”三记连响,兔起鹘落之间,二人已交换数招。
“来的倒快!”杨定冷笑一声,戟尖卷起旋风,犹如横扫千军而来。任臻执枪就挡,饶是神兵利器,也被杨定的气力震地倒退三步,右手持枪未稳,戟尖已到眼前——逃开观战的姚嵩惊叫了一声,杨定单手握戟,刀刃再送进一分,这世上便少此祸首,然不知为何,那手竟是迟迟刺不进去。
他还在想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是慕容冲,所过之处赤地千里人烟断绝的恶魔!可这样一个醉心杀戮的刽子手,怎会有与他如此胸怀?!
任臻仰头避过,银枪横扫,借腰马之力疾冲杨定下盘,杨定只得收了攻势,回手防御,一来一往间,任臻施展慕容氏家传枪法,密雨一般地连连刺去,直将枪势飚成一片虚无的白影,杨定目不暇接之余尚有余力冷哼一声:“尽是花巧功夫,想胜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