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堪堪追上赭白,蓬蓬箭羽便已到眼前,他不及细想,纵身跃起亦跳到赭白鞍上,一手环住慕容冲的腰,另一手绕过他强行夺了缰绳一把勒转马头,大喝一声:“走!”
赭白长嘶一声,却果然是转了方向,杨定背对长安城上追击的箭雨,扬起长戟,左支右挡,挥舞如风,追来的箭矢尽被折断拨开。
城楼守军藏箭有限,一阵过后便无力再发,杨定趁此机会,一夹马肚,跃出了射程,纵回燕军兵阵之中。
慕容冲惊魂未定,便在马上破口大骂:“谁让你们回来的?!秦兵就要抵不住了!今日收手,来日不是要死上更多人!”
杨定依旧坐在他身后:“……这真是你要的?”
“自然!你不也一样!”慕容冲回头瞪他,“窦冲——他杀了慕容永!我要他血债血偿!”
“窦冲有罪,长安何辜?”杨定亦俯首看他,“我与你不一样,我恨,但我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胡说!”慕容冲屈肘向后狠撞,杨定胸膛被他重重一顶,闷声一哼,竟忽然坠下马去,慕容冲一惊——杨定高壮如塔,怎会被他一肘撞落?他刚一低头,便见杨定摔落地上,背心余半截箭羽,触目惊心地在他眼前晃动。慕容冲翻身下马,骇然扶起杨定:“你——你这傻大个!逞什么能!为什么一声不吭!”杨定伸手往后摸了摸,一掌心的血,忙在裤上蹭了,半晌后道:“你又何尝不是在逞能?拼着口气不管不顾不想不理,昧着良心觉得这是对的——慕容冲,你何尝不恨这血肉纷飞的战场!”
慕容冲一愣,刚欲辩驳便听杨定又道:“你这样偏执成狂杀人如麻,便是夺了长安取了天下报了血仇,也不再是你自己了——慕容永愿见你这般么?!”
慕容冲摇摇晃晃地踉跄起身,茫然四顾,这个流血盈野伏尸积山的战场——这便是他要的,他想的?!
他痛苦地伸手抚住头——他其实无时无刻都在恐慌都在畏惧都在憎恨他做过的一切!可他竟赫然发现,时至今日他收不住手了!
未央宫金华殿此刻亦是一团慌乱,长安城中余下的所有文武官员几乎都聚到苻坚床前,三五御医在其间穿梭走动,指挥内侍换走一盆盆的血水,一个个皆是表情沉重。宫中内侍宫女都情不自禁地跪下,潸然泪下地为苻坚祈福祷告。
宫门外的长廊上忽然脚步响动,守门的内侍抹了眼泪抬眼去看,又慌忙低头要拜:“仙长!请救天王一命!”
来人一袭鹤氅,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乃是苻坚御封的国师——天师教现任掌教张嘉。他并不为个区区内侍的恳求而驻足,在两位护龙卫的带领下,他几乎是脚不沾尘地跨进金华殿。
“仙长!”
众臣见张嘉出山进宫,无不欣然,只因苻坚重伤不醒,面上还是难见欢颜,只是纷纷颔首致意,让出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