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果然站着个甲胄加身一脸疲惫的中年汉子,见李氏终于开了门,才松了口气:“怎的这么久,俺以为大妹子出了啥事!今日新得了点米面,匀点先给你家送来。回去被我家那婆子看见,便点滴也别想漏出来了!”说完便自顾自地抬脚进屋,见了居然点灯便埋怨道:“窦大将军明令禁止民间展灯,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件大麻烦,快熄——”他忽然止了话头,因为迎面见到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正从内步出,见到他也并不慌乱,只是抱拳示意。
李氏惴惴不安地跟过来解释道:“这是我家那死鬼的结拜大哥,这是——”她忽然哑了声,能说什么?只要说出鲜卑人三字,她这大伯就能一刀劈死他!幸亏那男子接地自然:“小弟乃李辩将军麾下甲士,那日白虏攻城受了重伤摔下城楼,多亏李家大嫂送粮时见到,救我一命,暂避此处养伤。”
那中年汉子尚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此人几眼,却一时也想不出疑点,李氏紧张不已,那鲜卑男子却老神在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能分到点细白面的,只有可能是窦冲的嫡系军队,多半还有个一官半衔的,这种人怎会记得别人军中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士兵?果然那中年男子见他虎口枪茧,肘间绷带,又信了几分,因道:“既如此,养好了伤便快些回队,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城中但凡是还能爬的动的男人全上前线了!”鲜卑男子自是点头称是,李氏此时才敢吐出口气来,关切之色溢于言表,那中年汉子乃是窦冲帐下一名百夫长,刚刚从城楼上换防回来,为人粗豪,一时也察觉不出什么异状,只是招呼李氏拿器皿来盛面,一面嘱咐千万小心存放,如今长安城中每日都有妇孺饿死街头,粮食米面已贵过黄金,小孩子莫要叫他随意上街,被那些饿昏了头的贼人掳去,可就成了‘两脚羊’(注1)再回不来了。李氏唯唯点头,也是感激地紧:“大伯怎地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中年军汉顿时来了精神,将手中物事一放便咋声道:“今日俺可是立了大功,要不哪里能得这样的赏赐?你们应也知道今日巳时,燕军又来攻城,好家伙,那几辆楼车上放箭比下雹子还快还猛,城楼上的弟兄们拼了命在守,谁知那不过是个幌子!下面又用撞车狠撞东城门,谁想的到哇?不出一泡尿的功夫那门就给撞开了,燕军骑兵跟马蜂似地就一窝冲挤进来!”
听到此处,李氏也吓地哎哟一声,忙追问下文。
那军汉一摆手:“亏得俺们窦大将军留了个心眼,在瓮城二门外设了一彪兵马,四周满布弓箭手,见白虏忽然冲进来,赶紧万箭齐发,阻得一阻,其他兄弟们拼死冲上去将门又给赌上了,只须慢了一瞬,白虏大军压进来,长安就完了!”李氏听地念佛不止,他身边的男子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听毕,半晌忽道:“可知领军之人谁?”
那军汉呸了一声:“还有谁!杨定那无耻叛贼!”
男子沉默片刻道:“杨定素来铁骑无敌,今次不过小试牛刀因而我军方能侥幸夺回城门,若让此人多掠阵数次,光靠人命去填怕也难保万无一失。”
军汉吹胡子瞪眼道:“你有方法你倒是去守城门啊看你挡不挡的住一蹄子!”
男子微微一晒:“守城门未必需人来守——杨定所部骑兵迅捷凶猛,唯一天敌,有此则不惧于他。”
军汉自是不信,再三追问,男子方缓缓言道:“天敌者,陷马坑。”
接着三言两语将这工事简概解释完毕,听得那军汉目瞪口呆:“小子,你唤何名?!”
男子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字地说道:“在下……壬至。”
不出三日,燕军重整旗鼓复又攻城,任臻依旧坐镇中军,韩延高盖段随负责正面战场,杨定所率领两千骑兵则在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硝烟弥漫箭矢如蝗间撞车沉重的木击声不绝于耳,终于在前方传来一声兴奋的呐喊:“城门破了!”
“冲啊!”
骑兵营如急电迅雷瞬间狂飙扫过,蜂行蚁聚般拥进东大门!
好!任臻在马上情不自禁地一击掌,区区数日,燕军骑兵在杨定的操练下行动能力又大大见长了,此次当能马到功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