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2546 字 9个月前

进得关前,方见正中城门已经洞开,一路净土洒水,向外铺出一里有余,两旁皆是重铠铁甲全副武装的后凉士兵夹道列队相迎——只是各个神色凝重,不似欢迎,更似戒备。见苻坚任臻一行人迎面而来,便擂鼓吹号奏起礼乐来。震耳乐声中,后凉骑兵无一妄动,无一咳喘,依旧铁打钢铸似地立在原地。

众人纵马踏上黄土道,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步伐,苻坚居首,任臻略后,什翼珪则离了一个马身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紧随,随后的一百零八骑虎贲卫隐成半月状散开,合围拱卫中间三人,亦尽皆紧张,不敢大意。除了苻坚,其余人等皆在暗中观察后凉军容,不由都是一凛——难怪吕光在西域威震四方,练兵果有一套。

正当此时,城门中亦缓缓迎出数骑,为首的男子华服锦冠,端坐马上遥遥朝苻坚略一拱手,军中礼乐便嘎然而止,一片肃穆中只余马蹄踏地之声徐徐而来。任臻便知,来者必是割据凉州自立为酒泉公的前秦骁骑将军吕光之庶长子吕纂了。

“天王陛下,别来无恙?”行止眼前,吕纂袖了手,微微欠身问候。但见他头戴玄龙委貌冠,身着紫裘金玉带,珠环翠绕伴随香风阵阵,通身气派堪比江右王侯,又这般端着掖着来了个惊艳出场,任臻低头默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路风沙后灰不溜丢脏不拉几的缁布武袍,差点羞愧地想去死一死。

苻坚轻扯嘴角,道:“前秦国灭,何来天王?——世明可曾来此?”

此话一出,吕纂神色微变——其父吕光是受苻坚的勤王令才撤军自西域东归回援长安,但到看姑臧后便听闻长安城破,又有讹传说苻坚已死,带着麾下数万前秦兵马便干脆割据了凉州,随后派重兵把守住了进出陇西与关中的第一关隘大震关,以姑臧为都,自成一国。如今吕氏已平定西秦南凉,成为凉州之霸,吕光更自命“凉州牧”、“酒泉公”,实质上的一国之君了,苻坚虽面上自嘲“前秦国灭,何来天王”,却是暗中讽他吕氏的后凉国脱胎于前秦,打的还是他苻氏旗号,随后又轻描淡写地依旧唤吕光表字“世明”!更不用说语意中对他这小辈淡淡的轻视——当年随父亲征西离京之时他尚且年少,并未入朝侍奉过苻坚,总以为淝水之战中草木皆兵而退以致天下板荡前秦国灭的君主,就算不至于是个昏君,也与英明神武四字有所差距,不料刚一见面就被将了一军。

他不说话,苻坚自然更不搭腔,大日头下,久别重逢的一对故人甫一照面便来了个无语凝噎。

吕纂身后一员武将忽而翻身下马,俯身就拜,口称天王:“天王曾是天下共主,遑论区区凉州!酒泉公亦是奉天王圣命,方能‘使持节,督陇右、河西诸军事’,昭告天下后遥领大将军兼凉州牧一职,此事何人不知?”

被这么一提点,吕纂才醒悟过来,自己能这么快在陇右凉州站稳脚跟,打的不就是“苻坚遗命”“尊王攘夷”的旗子?若非如此,胡人氐人能对他们这初来乍到从天而降的外来兵马这般臣服?忙以脚轻踢马镫,牵马的侍卫立即跪下,拱起背来,供他踏足而下。吕纂及地,一整衣冠便也俯首跪拜:“父亲在姑臧听闻陛下安然,直恨不得亲往迎接,后因诸事繁杂,才被群臣苦劝而止。望天王陛下赎罪。”

任臻不由地多看了方才发话的武将一眼——好么,做属下的一句话就能让这公孔雀乖乖俯首,倒是恁地威风。跟着那么个偶像派主子,这将领一身普普通通的裲裆铠,别无装饰,倒是穿着朴素,唯有头上一顶鹖尾武冠,端的显眼,冠后尺长尾羽不时随着说话气息而抖擞晃动。

苻坚亦注意到这员年轻小将,便在马上俯视着对其放出了探寻的目光:“‘鹖冠武士服之,象其勇’你既得赐鹖冠,必是勇冠三军了。”

那将军不甚惶恐似地又一长拜:“陛下谬赞,末将不敢。”

任臻微一挑眉,隔空与苻坚对望了一眼——习武之人皆好勇斗狠血气十足,武之当头,何人不求?便是涵养敦厚如杨定擂台上也依旧是当仁不让,此人则有些谦逊太过了,若非性格使然,只怕又是个阴柔藏奸之辈。

吕纂适时地出言解释道:“这位是辅国将军沮渠男成。”

苻坚点头道:“先凉州太守沮渠罗成是你父亲?”见男成应了方略赞道,“虎父无犬子,好。”心知沮渠氏乃匈奴卢水族首领,世代盘踞凉州陇山一带,当之无愧的地头蛇,若无他们扶持首肯,吕氏也坐不稳江山,难怪这沮渠男成年纪不大,却因子承父业,在凉州军中举足轻重。

吕纂不得已依足了礼数招待苻坚,却无论如何不可能再高看那一群风尘仆仆的侍卫们一眼,躬身请苻坚先行入城,自己刚要上马紧随其后,却被任臻胯下赭白撞了一下,带起一片尘土,他惊呼一声,忙不迭地拍打衣袖,用力过猛地一个踉跄,幸得身边那侍卫一把扶住,等他惊魂未定地抬眼看去,任臻已经头也不回地策马前行了。